第三十四章 卖 血 蒙凯跌跌撞撞又跑回医院，赶在下班前终于办好住院手续。一个好心的护士把她领到病房。筋疲力尽的蒙凯将清华放到床上，再也没了力气，靠在床边喘息。孩子仍然昏睡着。来了两个护士给清华输液。蒙凯没见过输液，看着两个护士往清华的手背上扎针，很是害怕，忙将头扭到一边。 输液的护士临出门的时候对蒙凯说：“盯着点儿上边的输液瓶，药快没了的时候去喊我们。” 蒙凯无力地坐到床边。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她一直处在极度的紧张中，饭没吃，觉没睡，水没喝，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这会儿才感到饥饿口渴起来。忽然想起了司机师傅送给她的麻饼，四下里看了看，除了床上的清华，再没有其他东西，这才想起东西都在门诊室。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从医院到旗革委会，又从革委会回到医院，清华身上只有那件夹袍子。孩子发烧那么严重，她竟然就这么抱着她跑来跑去。她摸着清华那只扎着针头的手感到一阵阵后怕，越发木呆起来，连天黑了都没察觉。 护士走了进来，一边换着输液瓶一边埋怨：“你怎么对孩子一点儿也不负责啊！告诉你瓶里的药没了马上叫我们，你怎么没去？你知道吗？血管里如果进了空气，孩子是有生命危险的！” 蒙凯吓出一身冷汗，连忙说：“对不起，护士同志！” “对不起我没关系，要对得起你的孩子！” “不许你这么说我妈妈！”床上发出一个微弱稚嫩的声音。 “清华，你醒了！”蒙凯惊喜万分。 “妈妈！” “清华，对阿姨要有礼貌！阿姨批评得对！” “妈妈，我要尿尿！” “护士同志，输着液能上厕所吗？”蒙凯极小心地问。 “床底下有便器。”护士一脸不高兴地离开了病房。 蒙凯从床底下拿出一个脏兮兮的便器，正犹豫着不知该怎么把那脏兮兮的便器放到床上，临床的病号拿起小桌上的一张报纸递过来：“把报纸垫上。” 蒙凯感激地接过报纸。 清华小便完又咳嗽起来，胳膊不停地颤抖着。临床的病号又说：“给孩子喝口水。” 好心的病友看母女俩什么也没有，就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空罐头瓶，倒了一些水递给蒙凯。 “谢谢！” “不谢，不谢，都是病友。” 喝了些水止住了咳嗽，清华又睡着了。蒙凯的眼睛再也不敢离开那药瓶子。一直到凌晨五点多输完液，她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女儿床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量体温！” 一声喊叫使得蒙凯惊醒过来。一睁眼看见清华睁开了眼睛，脸已经不那么涨红，蒙凯一阵惊喜。清华看着妈妈的脸说：“妈妈，你的脸好脏好脏！” 临床的病友也笑了：“昨天你真是急坏了。”说着递过了她的小镜子。 蒙凯一照，脸唰地红了，自己竟然狼狈到如此地步！她慌忙掏出手绢擦着脸上横七竖八的污迹。正在这时，昨天给清华看病的大夫抱着一堆东西走进了病房，笑着对她说：“光顾了孩子的病，东西都不要了？” “对不起，大夫，昨天我真是急糊涂了。”蒙凯不好意思地说。 大夫摸了摸清华的额头，又看了看病例记录，说：“三十八度，烧还没完全退，继续输液。” 清华从小没有扎过针，昨天是在昏迷情况下输液，今天看见护士在她的胳膊上扎针，害怕得直哆嗦，一只手紧紧揪着妈妈的衣服，眼睛紧张地盯着妈妈的脸。 “清华，别怕，妈妈在。” 护士一连扎了两次都没有找到血管，当扎第三次的时候，清华只咧了咧嘴。 “这孩子真乖！”乖巧的清华一下子让人疼爱起来，护士摸了摸她的脸说，“下次阿姨给你扎针，一定轻轻的，不让你疼。” 清华乖巧地说了声：“谢谢。” 入院的第四天上午，清华继续输液。蒙凯坐在床边发愁，她不知道还需要住多长时间医院。她已经身无分文，这几天母女俩就靠了万师傅给的那几个麻饼充饥。她想去问问那位女大夫。 待清华输完液，安置好孩子，蒙凯就去了门诊部。大夫正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看她进来就抬起头问：“有事吗？” “大夫，我想问问，我的孩子什么时候能出院。” “出院？这么严重的病，到现在还没查清病因，你怎么能问这个问题！不明原因的发烧很危险，你再晚来半天我就无能为力了。”说完又低头写起来。蒙凯吓得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大夫又说：“听你们病房的病友说几天来你一直没怎么吃东西？” …… “你的丈夫呢？” “去世了。” 大夫抬起头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往下问，就说：“你先回病房吧。” 出了门诊部她正要往回走，发现大门口站了几个人，都裸着衣袖，暴露着胳膊。就听其中的一个人说：“你们几位好运气，都抽了血，挣了多少钱？” 另一个说：“我们每人卖了四百CC？” 先头说话的那个人又说：“明天的病人要A型血，我至少输给她五百CC。” 蒙凯一听，急忙走上前去问：“这位大哥，刚才听您说，输血还能挣钱？” “是呀，输一百CC血能挣十块钱。” “怎么个输法，您能告诉我吗？” “哪有女人输血的！” “大哥，我孩子住院，交不起住院费，你就教教我吧！” “你男人呢？” “他去世了。” 输血的男子没再说什么，停了一会儿他把蒙凯拉到一旁说：“你是什么血型？ “我是A型血。” “验过？” 蒙凯点点头。 “你去问问。”大哥指指对面的窗户。 蒙凯快步走到验血窗口问里边的护士：“同志，我能输血吗？” “你想献血？”护士很意外。 “是的。” 护士犹豫了一下说：“进来吧！” 蒙凯进了抽血室，护士对她说：“先采一下血。” “我是A型血。”蒙凯边撸衣袖边说。 “那也得验！” 采完了血，护士告诉她先到外面等着，蒙凯就问：“需要等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 蒙凯出了采血室，急急忙忙跑回病房，看到清华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对她说：“清华，躺着别动，妈妈出去一会儿。”说完又急急忙忙返回抽血室。那位大哥还没走，蒙凯就问他： “大哥，验上了吗？” “验上了。你呢？” “护士告诉我要等半个小时。” 正说着，采血室出来一个护士大声喊着： “谁是蒙凯？” “哎，来了。” “你的血型合格，明天上午九点来。” “谢谢！” 蒙凯高兴得像是中了头彩一样。 “输血头天你要猛吃一顿，最好多喝红糖水。记住，抽血前一定要多喝水，至少喝六七碗，千万别上厕所。输完血，喝上一碗浓浓的红糖水，再吃两个鸡蛋。”有经验的大哥悄悄嘱咐说。 临睡前，蒙凯下狠心吃了半个麻饼，剩下的半个是孩子明天的早餐。又喝了一罐头瓶水，觉得胃里充实多了，心想明天抽血一定能行，就安安心心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水房刚一开门，蒙凯就进去拿起那个大铁皮水瓢舀了满满一下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去半瓢多。烧锅炉的师傅奇怪地问她：“这位老乡，你一大早喝这么多冷水，也不怕闹肚子？” “不怕。” 说着又喝起来，直把一大瓢水喝了个精光。 回了病房，清华已经醒来，孩子懂事地对她说：“妈妈，我的病好了，咱们回家吧！” 蒙凯抱起清华边给孩子梳着小辫儿边哄她说：“清华，妈妈昨天去问了大夫，大夫说你的烧还没有完全退，不能出院。咱们再住几天，妈妈陪着你。” “妈妈，我们没钱住院。” “妈妈有钱。” “有钱为什么还和那个人借？” “清华，这不是你关心的事，妈妈想办法。” 听着母女俩的对话，同屋的病友不住口地夸着清华：“这孩子！才五六岁就这么懂事！” 陪床的大妈更是对清华赞不绝口：“小闺女，才多大点儿就知道替妈妈操心！啧啧！真是个少见的好孩子！” 护士又来给清华输液。蒙凯安顿好孩子，第一次求了临床陪护的老太太：“大妈，麻烦您帮我盯着点儿，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放心去吧！”热心的大妈立刻坐到清华身边。 蒙凯出了门又来到锅炉房，烧锅炉的师傅端给她一碗开水，“喝点开水吧！” “谢谢！凉水解渴！” 说着舀出半瓢凉水咕咚咕咚又喝了下去。喝完了问那师傅：“师傅，您这水瓢盛满了能有几碗水？” “少说也有六七碗！你一大早喝这么多冷水干什么？”师傅奇怪地问。 蒙凯笑笑，没回答，出了锅炉房朝采血室走去。昨天的那位大哥已经等在那儿，一见面就问她：“喝水了吗？” “喝了八九碗呢！” “行了！抽的时候别害怕。”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一个护士探出头来喊着：“张高山！” “哎！来了！”那位大哥和蒙凯点了点头径直走进采血室。 一下子喝了这么多冷水，肚子撑得要命，清早的井水又凉，她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往外透着冷气。 不一会儿那护士又探出头来喊：“刘侠！” 又一个男人走进去。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护士喊她，蒙凯有点儿紧张起来，莫不是不让我抽了？她焦急地在采血室门口走来走去。就在这时，护士开了门对她说：“你进来吧！” 护士问她：“你行吗？” “没问题！大夫，您就抽吧！” 但是当鲜红的血液流进粗粗的针管时，她也不免紧张起来：万一抽坏了，四个孩子怎么办！她极力使自己镇定，抬头向窗外看去。站在一旁的那位大哥向她伸出大拇指，她的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 “好了！” 蒙凯扭过头来，看见二百CC的针管里装满了自己的血。一看见那殷红的鲜血，她顿时有一种恐惧的感觉。可是一想到那就是二十块钱，她的心立刻安稳下来。为了治好女儿的病她宁肯多卖几次血。 护士端给她一碗红糖水，她迟疑着没立刻去喝，红糖水就像针管里自己的血。 “你怎么不喝？”护士问她。 “我，我这就喝！” “快趁热喝吧！喝完了回去好好休息。” 蒙凯勉强喝下了那碗红糖水。护士长递给她二十块钱，她拿着钱欢天喜地出了门。刚一出来，就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对她说：“这位老乡，谢谢你给我爱人输血，这是十块钱，你拿着。” “哦！不！医生已经给了钱。” “一个女同志也来献血，不容易，钱不多，买点补品。”那男人硬是把钱塞给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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