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茫，秋草黄（三）

天苍茫，秋草黄（三）

五、州官放火

崔师傅一大早从团部出发，开到我们连又拉上我往排哨开，大概是累了，他问我：“小兄弟，会开车不？”

“会一点，开得不好。”自从当上文书后，连队的大小车司机归我管，不管是去团部办事，还是往排哨送给养，只要车上没有连首长，我就跟司机学开车，驾驶技术已经过得去了。

“你想开就开一段吧。”说完，崔师傅让我握住方向盘，在没有减速的情况下，他下我上交错一换，我就坐在了驾驶位置上，并踩住了油门，他呢，也稳稳地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就这样，他一路指导着我，直到我把车开到排哨的山根下，才又互换位置。我心里很感激崔师傅，一是让我过足了开车的瘾，二是崔师傅的开车技术就是好，让我掌握了许多新的技术细节。

到了排哨，天已经黑了。我一入伍就在一排，跟那里的弟兄全熟，有说不完的话。一排长让炊事员炒了好几个菜，陪崔师傅和另外那辆开送草车的师傅喝小酒，我则跟大家一起吃，不能因为我调到了连部，就特殊起来。---- 这就是部队文化，没当过兵的人是不了解的这些事的。

翌日清晨，吃过早饭，我们离开了排哨。下山后，崔师傅又让我开上了车。他问我：“你昨天晚上，怎么那么晚才回来睡觉？”

“我是从一班出来的，替一班的弟兄站了一班岗。”

“你真仗义。”

“崔师傅，你也当过兵，知道常年站岗睡不好觉的滋味吧？”

“知道，怎么不知道，烦死啦！你替他们站一班岗，就意味着有一个弟兄能睡一晚上安稳觉了。怪不得你进步快呢？”

“崔师傅，你不是说我假装积极吧？”

“哪里哪里，昨天一下车，我看他们轮番拥抱你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对你的感情有多深了！”

“崔师傅，去年我拉痢疾差点拉死，是一排的弟兄们找来一位知青赤脚医生救了我的命。你说，我怎么做才能报答他们？”接着，我给崔师傅详细地讲了那个过程（过去写过一个《救命姐姐》，说过这事），听得崔师傅嘘吁不已。

就这样聊着天，我把车开出排哨有30多公里的样子，崔师傅终于直入了主题：“小兄弟，你真的不能给我打几只黄羊？”

“崔师傅，别看我背着子弹带，这是一个基数，整200发，一发都不能少，每个星期连队要查一次。”

“子弹你别管，我这里有40发。别忘了，我也是基干民兵。”崔师傅拍了拍他扔在驾驶座上的挎包。

“喂，崔师傅，闹了半天你让我过开车瘾，是为了收买我呀？”

“别把我说的那么卑鄙嘛。跟你说，小兄弟，我家人口多，那个购货本上的肉量限制，哪够一家人吃的？可是要能带几只黄羊回去，家人一冬天有肉吃不说，还能过个好年。”

崔师傅说的这个理由，使我下定了决心。但是，我还是说了一个前提：“行，崔师傅，只要路上能碰到黄羊，我就帮你打。”实际上，我还是不想打，因为我知道去连部的这条路上，很少能碰到黄羊。

崔师傅知道我在耍滑头，他说：“小兄弟，回去这条路是碰不到黄羊的，要打，就得往南开，进脑木根大山。我知道路。”

崔师傅见我终于答应了他，高兴地让我停车，从他的挎兜里掏出了那四十发子弹。等后面的车跟上来，他下车跟那个师傅说：“这位小兄弟要给咱俩打黄羊了，你把你的子弹也贡献出来吧。”于是，那位师傅又给了我几十发子弹。过后，崔师傅开车在前，两辆车相跟着开向了脑木根大山。

说白了，我当时挺激动的。虽然在此之前，我从没打过黄羊，但是在我的性格中，从小就有一种爱冒险的基因，不喜欢过平反没刺激的日子。

“我跟你讲，”崔师傅边开车边对我说，“黄羊有个毛病，就是爱横向穿越车头行驶的方向。碰到黄羊，你把车窗摇下来，枪探出去，等黄羊越过你的瞄准线时再开枪。注意，黄羊跑的速度很快，它要是真跑开了，我看一秒钟能窜出十几米，你要打点提前量。去年大刘打不着黄羊，就是不知道打提前量，那子弹老是落在黄羊身后。”

“那去年，你们不是空手而归了？”

“没有，去年我第二次给排哨送草的时候，你们副连长搭的我的车，是他帮我打的黄羊。”

崔师傅说的副连长，正是我们现在的连长。怪不得我离开连队时，他叮嘱了我一句：“文书，路上不许打黄羊！”想到这里，我笑了，胆儿更壮了。心想，半天我们连长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