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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苍苍野茫茫》第四十五章 二

2022-6-2 09:12| 发布者: 韩凤华| 查看: 180| 评论: 0|原作者: 韩凤华

摘要: 二 就这样,蒙凯帮她的六个学生迈过了提前进入中学的第一道门槛。 离升学考试还有二十多天,蒙凯回了罕乌拉,走之前她硬着头皮又去找了那局长,想跟他要一套去年的试卷。令她没想到的是那局长居然一改原先的冷漠, ...
                                            
    就这样,蒙凯帮她的六个学生迈过了提前进入中学的第一道门槛。
    离升学考试还有二十多天,蒙凯回了罕乌拉,走之前她硬着头皮又去找了那局长,想跟他要一套去年的试卷。令她没想到的是那局长居然一改原先的冷漠,收起了那张令她胆战的冷面孔,客气大方地给了她几套试题,包括毕业班的模拟考题。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六个学生身上。她用这些卷子又几次考核了六个学生,确信他们已经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
    这是罕乌拉又一件令人欣慰的大事。临考试的前几天,家长们准备拔营搬家,把蒙古包搬到公社周边陪孩子赶考。他们比赶那达慕大会还兴奋。蒙凯知道眼下正是剪毛药浴的大忙季节,她决定自己带着六个学生去公社。
    去公社的那天早晨,官其格专门组织了马队给他们壮行。八十多匹马的马队在七辆勒勒车的两旁前后奔跑,年轻的小伙子们不时打着响亮的口哨,那场面热烈得让蒙凯和她的学生们心潮澎湃。马队一直把勒勒车队送出罕乌拉山口。沙格达尔打头阵,七辆车在蒙蒙细雨中走上通往公社的大道。淅淅沥沥的雨轻轻敲打着篷车,发出细微的响声,远远近近一片迷蒙。一长串勒勒车在蒙蒙细雨中走过,伴随着拉车的牛踩踏路面的嗒嗒声和勒勒车碾压砂石土路发出的沙沙声,组成一幅浑然天成的奇妙图画和美妙音乐,别有一番意境。蒙凯坐在车辕子上欣赏着这幅古老原始的图景,心中生出无限遐想。她想象着远古蛮荒时代,身着兽皮的游牧民族为了躲避战乱,为了寻找更好的草场,为了生存,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大漠荒原上不停地游走,无数次的搬迁,无数次的更迭,一直走到今天。而今天坐在勒勒车里的是他们有了文化的后裔,为了超越祖先,为了更好的明天,他们去进行更好的深造。
    蒙凯遐想着,任由雨水淋打,不久她的衣服就被丝丝细雨打湿,冰凉的雨水一滴一滴渗进她的夹袍子,渗进厚重的头巾里,头巾越来越沉重。
    “老师,坐进车里来!袍子都打湿了!”
    “这么富有诗意的景色不去欣赏,太可惜了!”说着她干脆跳下车来,走进细雨中。学生们一看老师下了车,也饶有兴致一个跟着一个下了车。七个人穿了七种不同颜色的蒙古袍,行走在雨中,更给这景致增加了一丝诗情画意。蒙凯兴奋不已,随口咏出几句诗:烟雨蒙蒙渐沥淅,如丝如雾湿人衣。千里草原应秀色,天衔阔野碧如漪。
    走出大山,雨停了下来,太阳从云隙中钻进钻出。又走了一段,天完全放晴。蒸腾的草原顿时热起来,蒙凯将袍子和沉重的头巾脱下来,身上只穿了雷虹送给她的那件的确凉衬衫,人一下子显得鲜亮起来。乌云高娃看着老师说:“蒙老师,你真好看,以后您就别穿袍子了,我们就喜欢看您这个样子。”
    “老了!有什么好看的!”
    “老师才比我们大几岁就说老了?”
    “老师的心早就老了!”蒙凯的内心即刻蒙上一层阴影。这阴影旋即又被眼前的景色和学生们的兴奋驱散,于是他们说笑着行走在雨后湿润的草原上。
    傍晚,勒勒车队到了公社,他们就在额仁戈壁中学的墙外扎下了营,埋锅烧茶做饭。这几天他们就在勒勒车里过夜。
    饭后,蒙凯带着她的六个学生迎着橘红色的晚霞向草原走去。临考之前,她要让学生们完全放松下来。他们在落日的余晖中走着说着,畅想着未来。
    两天的考试在轻松愉快中度过。第二天考试一结束,蒙凯就对六个学生说:“大家轻松了,吃过饭,咱们就回家,来个月夜旅游。想想看,朦胧的月色里,勒勒车队在草原上走过,多么富有诗意!”
    六个学生听老师这么一说,立刻来了兴致,四个男生跑去赶牛,两个女生帮着老师备饭。
    当柔和的月光洒向大地的时候,他们已经翻过一片丘陵。伴着牛蹄的嗒嗒声,车轱辘的吱吱声,沙格达尔用他那优美的男中音唱起嘎达梅林。忽然,宝力道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声音,这声音原始,像草原上刮过一阵古老的风;这声音苍凉,像是对人们诉说着千百年来不尽的艰辛和苦难;这声音雄浑,像是战士出征前庄重的誓言;这声音激越,像是狩猎成功者的尽情狂欢;这声音像是从千百年深埋在地下,从时空的隧道中发出的记忆,悠悠远远,听来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又使人对生命,对苍穹充满了敬畏。这声音高如登苍穹之巅,低如下瀚海之底,宽如于四野之边。
    蒙凯仔细听着,竟听出宝力道同时发出高音和低音两个声部,低音雄浑圆润,声浪滚滚,像是无数人发出的和声;高音透明清越,其中带有一丝金属余音绕耳的细浪,高音和低音同时发出,声音是那么美妙。这美妙的音乐她从未听到过。
    “宝力道,你是怎么发出这种声音的?这叫什么唱法?”蒙凯好奇而又迫不及待地问。
    “老师,是爷爷活着的时候教我的。这叫呼麦,是我们蒙古人的一种唱法。”
    “我怎么从来没听人唱过?”
    “我也是只听爷爷唱过。”
    “沙格达尔,你们会唱吗?”
    “不会。”几个学生一齐回答。
    “呼麦!呼麦!天籁之音啊!太美妙,太神奇了!”
    在空旷的草原上,在如水的月光下,他们坐在勒勒车里向罕山走去,伴着一路的歌声,一路的笑语,一路的欢快。
    下半夜,歌声笑语渐渐停下来,困乏袭来,学生们就在勒勒车里睡去,任由拉车的老牛嗒嗒嗒在草原的土路上行走。
    蒙凯仍然沉静在那美妙的乐声中,情思缕缕,哦!静静地剪一缕放飞在如水的月光里。回头望去,一列勒勒车行走在草原上。夜风吹来,凉意徐徐。她拍了下优哉游哉慢慢行走的老牛,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默默地问着自己:“蒙凯,你的学生行吗?”抬头仰望,慢慢地拽出一丝牵挂抛向茫茫的夜空中。
    阿主任去几个边境公社检查完工作,返回的时候来到蒙凯家。他给蒙凯带来喜讯,她的六个大龄学生以高出旗教育局录取分数线两个分数段的成绩升入了额仁戈毕公社中学。当汽车在河边停下,他和小黄涉水过到对岸之后,他们听到坡上传来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两个人急忙朝坡上走去,却被一群狂奔而来凶恶无比的牧羊狗拦住。这时候从坡上跑下三个男孩儿,只见其中一个将手放到嘴边,一声响亮的呼哨,牧羊狗顿时停止了狂吠,偃旗息鼓朝回走去。
    阿迪亚仔细打量着三个孩子,不用说,他们肯定是蒙凯那三胞胎儿子。这三个孩子穿着不同颜色的衣裤,看得出是用大人们的旧衣服改做的。衣服虽旧,但干净整洁。再看他们的长相,眉眼间既有巴图其林的英武俊美又有蒙凯的清秀和高雅。这三个孩子让人一见就喜欢。阿迪亚幽默地问:“小伙子们,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北大、北航、南开!”
    “我们也没猜错,您是阿迪亚爷爷!”
    阿迪亚开怀大笑起来,“这么说,我们都很聪明!”
    孩子们簇拥着阿迪亚朝坡上的蒙古包走来。突然,阿迪亚停下脚步,惊奇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见几块柳笆搭起的阴凉底下,一群学生整齐地坐在草地上,蒙凯站在勒勒车架起的黑板前正专心致志地领着学生们齐声朗读课文。北航正要喊,阿迪亚马上抬起手制止住。他们就站在火毒的太阳下一直等到下课。
    “妈妈,阿迪亚爷爷来了!”
    “阿主任!”
    “小蒙,这就是你的学校?”
    “天好的时候我们就在外面上课。阿主任,进包吧。”
    他们进了蒙凯的家,阿迪亚一眼看见挂在哈那上的马头琴。
    “这琴!三十多年前我就见过。”阿迪亚拿过那把琴难过地抚摸着,脸色凝重,许久才说:“小蒙,你的丈夫是个好小伙子,为人忠厚仗义。”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看小黄,小黄知道阿主任有话对蒙凯讲,就起身出了蒙古包。
    当包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阿主任十分严肃地问道:“小蒙,巴图其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讲了你的遭遇。姑娘,请你坦言相告当时的情况。”
    蒙凯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无言地流着泪。虽然面对着一个领导,一个长者,但是她难以启齿。包里的空气十分沉重,阿主任没再往下问,他点上一支烟默默地抽着。
    “小蒙,当年你只身来到草原,作为旗委书记的我没能安排好你,让你蒙受了耻辱,蒙受了苦难。我没尽到责任。但是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罪恶!我会从重从快处理这件事!”阿主任攥着一只拳头坚决地说。
    “阿主任,您喝茶。”
    “小蒙,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五个幼小的孩子,不容易啊!”
    “多亏朝克大叔乌尼尔大婶帮我。”
    “小蒙,我和巴图其林关在一起的时候,听他说起自己的父亲,才知道他就是草原英雄阿斯愣的儿子。当年,他的阿爸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炸毁了日本鬼子的军火库。1947年解放军进军罕乌拉草原的时候,我曾经找过他们母子,那时候他还不满两岁。巴图其林说,他最崇拜自己的阿爸,把阿爸留下的马头琴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可惜,我没能听到他的琴声。”
    “如果您愿意听,就让北大给您拉。”蒙凯朝外喊了一声,北大即刻进了包。
    “哦?北大会拉琴?”
    “妈妈说我和爸爸比差远了。”北大像个小大人似的拿过琴来,调了调琴弦,站在那里拉起来。琴声里,阿迪亚仿佛看见了巴图其林的身影。
    “北大,你拉的是什么曲子?”
    “草原人家,妈妈说这是爸爸最喜欢的曲子。”
    “草原人家!好曲子!北大,好好练,像爸爸那样。”
    看着这个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家,阿主任心中一阵阵难过。一个海外归来的科学家的女儿,她把自己的青春无私奉献给草原,可她竟到了如此窘迫的地步!我们有罪啊!他悲怆地说:“小蒙,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对我说。”
    “没有。”
    “小蒙,你的创造精神难能可贵,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你为牧民和他们的孩子着想,让他们上学念书,了不起,了不起啊!你是在为国家分忧,为我们这些当领导的解难!多少年我解绝不了的难题,你解决了!小蒙,我替所有的牧民谢谢你,也代表我们旗委班子谢谢你!”
    阿主任显得很激动,他被眼前这位北京姑娘的境遇和精神深深打动。面对她的露天学校,他越发敬仰这位姑娘。她没有被人生厄运,政治诬陷,生活窘迫所压倒,而是迎风立雪,坚强地站立起来,开创了一番事业。
    “小蒙,来之前我到旗文教组查了有关档案,你在一九六六年就已经被录用为国家正式教师,跟我走吧,我们不能再让你受委屈。”
    “不,阿主任,我一走,这些孩子就没人教了。”
    阿主任正要说话,官其格和朝克推门进了包。他们在河那边看见小汽车,又听一位牧民说有两个人过了河,去了蒙凯家,两个人就一路急急忙忙追了过来。
    蒙凯站起来介绍说:“阿主任,这就是……”
    “阿书记!”不等蒙凯介绍,朝克大叔就上前一步紧紧握住阿书记的手。
    “你们认识?”
    “何止是认识,我们还是老朋友呢!”阿主任风趣地说。
    “是呀!是呀!在旗里的那达慕大会上,阿书记几次为我披红戴花!我还去阿书记家吃过饭!”朝克大叔高兴得手舞足蹈。
    蒙凯又介绍说:“这是我们大队主任官其格,就是他支持我办的学。”
    阿书记拍拍官其格的肩膀:“你这个主任当的称职,懂得抓教育,好啊!我们的基层干部要都像你这样,草原上就没那么多文盲了!”
    阿主任又对朝克说:“老伙计,走!到你家坐坐。”
    “那好啊!”
    乌尼尔端上奶茶和羊油果子,阿主任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吃,“我真饿了。”一边吃一边问官其格:“小伙子,说说看,你是怎么想出来就近办学的?”
    “这都是蒙凯嫂子的主意,我只是召集牧民们开了个会。阿主任,你说,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一分钱不花就在自家门口让孩子上学念书!我的四个弟弟妹妹都上了学。”
    朝克感慨万千,说:“我的女儿上了北京的大学,也是多亏蒙凯姑娘!”
    “早就听说罕乌拉出了个女大学生,全旗考第一,原来就是你的女儿?”
    “没错!是蒙凯一天不落教我的娜仁花学习。也是她鼓励我女儿去报考大学。嘿!还真考上了!”
    阿主任又问:“一分钱学费也不收,蒙凯怎么办学?她一家又靠什么生活?”
    官其格回答说:“我们给蒙凯嫂子一天记十分。”
    “一分多少钱?”
    “九分钱。”
    “那就是说,一天能挣九毛钱,一个月二十七块钱?”
    “嗯。”
    “大队还给学校什么补贴?”
    “没有。”官其格摇摇头。
    “二十七块钱既要办学用,还要生活,养育五个孩子,这简直不可思议嘛!”
    “以前那个知青头头主任,一天才给她记五分!”朝克气愤地说。
    “那就是说蒙凯算半个劳力,为什么?”
    “他们说她是内人党分子的老婆,是右派资本家的女儿。还给她戴上坏分子的帽子,监督劳动改造!”
    “岂有此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阿主任气愤异常。
    “唉!这些年,这姑娘遭老罪了!”朝克难过地说。
    阿主任又问:“巴图其林是得什么病死的?”
    “哪里是什么病,是被打死的!那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棒小伙子,放回来的时候是被抬进包里的,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蓬头垢面,披头散发,我们谁都认不出他来。后来偷着请来玛尼喇嘛,玛尼说,他断了四根肋骨,五脏六腑没一处好地方,已经不久于人世!巴图其林硬撑了半年多,死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闭上。他是放心不下蒙凯和那四个孩子!”
    朝克老泪纵横,再也说不下去。
    “世上还有这么狠毒的人呐!阿书记,您是旗里的大领导,您给查查,是什么人把巴图其林打成那样,最后要了他的命。”乌尼尔抹着眼泪呜咽着说。
    阿迪亚重重地点了点头:“老嫂子,不用难过,我会调查处理这件事的,会给蒙凯和乡亲们一个公道!”
    “阿书记,我替巴图其林的在天之灵谢谢你!”
    这些年朝克的心里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畅快透亮过,他盛情邀请阿书记:“阿书记,你要不嫌弃,今天就住我家,我给你杀羊!”
    “杀羊倒不必了,我可是不走了,我要好好听听蒙凯的办学想法。”
    不管阿主任同意不同意,朝克还是宰了一只大羯羊招待贵客。他的浩特从来没来过这么大的官,在这位大官面前,他和乌尼尔痛痛快快地为巴图其林伸了冤,也痛痛快快倾述了他们的衷肠。
    “挖肃的时候我和巴图其林关在一起,亲眼目睹过小伙子被打的惨状。后来,我作为全旗最大的走资派、内人党头子被单独关押,就再没见过巴图其林。”
    “原来是这样!”
    吃饭的时候,蒙凯和孩子们都来了,孩子们围坐在阿迪亚四周。十多年来阿迪亚从来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当他看到蒙凯的露天学校,看到这位北京姑娘坚毅的精神和宁折不弯的品格,尤其看到那几个聪颖无比、活泼可爱的孩子时,他的心中感到无比欣慰,他一杯又一杯喝着二锅头。除了当年打败日本鬼子赶走了胡图林嘎匪帮,在军分区为他的骑兵营举行庆功宴会上喝过整整一瓶二锅头,多少年来从来没有这么开怀畅饮过,真是喝得痛快,喝得高兴啊!
    “小清华,离开学的日子也不远了,明天就跟爷爷去旗里吧!”
    “朝克爷爷打听好了,开学前我们能搭上旗里送货的车,这段时间我要帮妈妈给学生们补课。”
    阿迪亚的眼睛湿润了,是震撼?是感动?还是同情?他无法说清,老领导无言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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