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蒲公英 ——牧区点滴事 特木尔朝鲁 献给当年共度时光的所有人 目录 一、 轮回 轮回似乎只和转世联系在一起，那些模模糊糊、影影绰绰、似曾相识的人和仿佛经历的事情，按迷信的说法是对前世的不舍、对往生的眷恋。但是有时候人生却会有重复的经历，恰似一幕同样的戏剧，大幕拉开看到是相同场景，期间演绎的是相同的过场，徐徐落下的幕布盖住了相同的结局，我把这个也称作轮回，因为我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感觉就像是轮回。 插队下乡来到牧区没几天，我一个人来到公社机关东面的草滩上，这里有一片长着齐胸高的枳芨草，面积比驻地附近的那片大得多，老乡们说过这种草牲口都不吃，因此畜群一般都不会进到这里面，但是看到这么大一片高高的枳芨草，还是让人有了种“天苍苍野茫茫”的感觉了。 就在这片枳芨草旁边还有一片小草滩，这里的草虽然只是仅仅高过脚踝但却充满了生机，那里有许多开蓝花的蒲公英，绿茵茵的草地点缀着蓝莹莹的花，当我快步走进去时，惊起的蚂蚱伴随着响亮的鼓翅声慌慌张张地从脚边飞起。突然间我有了种轮回的感觉，朦朦胧胧，隐隐约约，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么熟悉而又这么遥远的场景，我努力在脑子中搜索，突然想起来了，我赶紧在地上仔细寻找灰白色的粪便，遗憾的是找了好久也没有看到。 那是在1953年的时候，由于修筑通往国外的那条铁路，我家随在铁路工作的父亲从一个繁华的大城市来到内蒙古一座小城的北站，当时那里荒凉得要死，我站家门口就能看见城中著名的狮虎山。 我们住的宿舍后面是一大片空旷的原野，一条铁路斜斜地穿过那里，紧挨着房后就是长着许多开蓝色花朵蒲公英的草地，白天吵吵闹闹的蚂蚱伴随着喧闹奔跑的顽童，晚间团团飞舞的萤火虫戏斗着追逐扑打的孩子，摇着蒲扇的大人们指着草丛中灰白色粪便，警告孩子们不要跑远，告诉我们那是狼的粪便。 三年后我们家要搬到更大一点的城市了，此时荒凉的北站已经建设得很有规模了，离家不远的南面盖起了铁路医院和铁小，附近还有一大片其他的建筑，站在家门口再往狮虎山那方向看去，除了层叠的建筑什么也看不见了。 掐指一算从那时到现在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小时候的记忆早已被时间的流水冲刷成鹅卵石了，冥冥之中这块鹅卵石突然又呈现在我的眼前，这蓝色蒲公英就像鹅卵石上特殊的纹路，一下子唤醒了我的记忆。我在想，又是从繁华的城市来到荒凉的地方，又是遇到了一样的场景，这一次再过三年，这地方也会繁华起来吗？ 三年，真的是三年，真的是变了，不过这片土地依然如故，这一次的变化是由于我抽调到城镇了。 在公社办完抽调回城的手续后，知青们有着各式各样复杂的心情。有的人欣喜异常，点火烧掉了铺盖，期盼着从今以后走上“十年旺”的路程；有的人觉得自己是无奈下苦海、侥幸抵彼岸，唧唧歪歪地走了；更多的人则是请客或聚餐，无论走的还是留下的都相互祝福，企盼好运会不断降临。我因抽调到一个小城镇而非下乡前的城市，所以就有一种特别的心情，似乎是在外漂泊的流浪者再次启程时，忍不住要回望一下栖息多日的破庙。从公社出来，我怀揣着回城手续直接去了三年前的那个地方，我转来转去寻找那片开着蓝色蒲公英花的草地，遗憾的是我却怎么也没有找到那片草地。 回城以后三年过去了，接着是又一个三年……当下乡后的第十个三年到来时，我随着一起下乡的知青重返公社。原来的公社变成了苏木，这里已经通上了电，周边牧民家里有了接收卫星信号的“大锅”，许多牧民们也开上了摩托和汽车。为了恢复草原生态许多老乡都内迁了，原来的供销社、卫生院和小学校都撤销了而留下了许多空房子，这里谈不上什么繁华但和现代化沾上了边。这是对的，如今的人们都有了环保的概念，草原就是草原，要什么繁华，牧区要的只是生产和生活的现代化。 下乡五十年的纪念日又来了，这一次我因故没有随大家一起回去。我听说政府在那里采取了禁牧圈养的政策，但是人们说那里仍然没有恢复到历史上最好的生态。我想也许还要经过漫长的岁月那里的草才能让羊群时隐时现，那里的狼才会不时留下灰白色的粪便，相信风吹草低之后也还会露出蓝色蒲公英的笑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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