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陷水牛坑 钱华玲（网名：小华） 1970年4月，经过七天七夜的长途跋涉，我们从上海千里迢迢地来到了西双版纳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二团（后改为东风农场），我被分配到七连。 到勐龙的第一天，我的行李就被运错了连队，等到半夜行李送来时，四人间的竹篱笆茅草房已住满了。年轻腼腆的现役军人吴连长找了一间没门的、只能搁一张床的小房间给我住。吓得我几夜都不敢合眼，生怕老虎闯进来一口把我吞掉。 我像个孩子似的，每天闹着向连长又是要门又是要求减轻农活。连长被缠得实在无奈，竟把我安排在连队苗圃班，到三连苗圃地学习橡胶嫁接。 培训班大约有二三十人，是从各连队抽来的，住宿都安排在小街附近的傣族村寨里。我住在傣族老乡岩买家，他有一对可爱的儿女，妻子身材窈窕、温柔漂亮，我一下子又找到了家的感觉。 按营部规定，培训班的学员星期天才可以回连队，晚上六点之前务必赶回寨子。从七连驻地到傣族村寨要走两个小时的路，山高路远、地形复杂，容易出事。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那天，我和同连的小严一起回连队，见到同学后疯呀跳啊，有说不完的话，竟忘了归队时间，直到太阳落山才依依惜别。 经过六连时天快黑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离寨子还有一大半路，我着急地拉着小严飞跑。经过五连时天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快走！”我急切地催着小严。 “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严应答。 再过几个山坳就是二连的驻地了，这段路两边都是高山峻岭，脚下是万丈深渊，人烟稀少，白天知青也要结伴同行，更别说晚上了。我又急又悔，后悔自己真不该贪玩，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万一碰上野兽怎么办？万一…… 我这才想起离家时父母的再三叮嘱：“小姑娘在外不要随便吃人家东西，千万不能走夜路。” 这时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条狗来，小严吓得直哭。我不知哪来的勇气，使劲地拽着她往前跑。夜深人静，盘山道上只剩下刷刷的脚步声，咕咕的鸟叫声。我两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终于看到了一片开阔的水稻田，不远处就是星火点点的爱伲族村寨和相邻的傣族村寨。 屋漏偏逢连夜雨，天空电闪雷鸣，下雨了。轰隆隆一道闪光照亮了路边的一个大坑，坑面上覆盖着飞机草。由于赶路惊吓劳累，我误以为是青草地，心急火燎地踩上去，不料脚踏了个空，掉进了坑里。坑有两米来深，我挣扎着往上爬，可是越挣扎身体越往下陷。我用手摸摸地上的泥土，地平线就在我的胸口，只剩下头和双手露在外面。 “小严，你不要过来，前面有个坑，我出危险了！”我大声地呼喊。 小严惊呆了，站在坑边急得团团转。 “快拉我上来！”我急切地对小严说。 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手伸给我。我拼命地拉住她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可是我浑身沾满泥巴，体重增加了很多。她怎么也拽不动我，就呜呜地大哭起来。 一刹那我脑子一片空白，心跳急剧加快，呼吸困难，心里想：完了，这下死定了。 一路上我都没掉一滴眼泪 ，此时却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惊动了寨子里的狗，家家户户的狗闻声后飞奔过来，在坑边围了一大圈。几十对狗眼在黑夜里闪闪发光，几十条狗伸长脖子对着我们汪汪直叫，我真正体会到死神来临的恐怖。 我看四周没有村民来救，终于停止了哭声，定下神来。因为这儿离村子还有一段路，难怪他们听不见，现在只有坑边的小严能救我了。我叫她紧紧抓住我的手用力拉，慢慢地移动陷在污泥里的身体。碰到坑壁后，我用双脚顶住了坚硬的坑壁，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终于爬了上来，瘫坐在坑沿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我穿着沾满泥巴的朝阳格衬衫，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小严的搀扶下，冒着大雨，跌跌撞撞地向傣家的竹楼走去。 事后经实地勘查，原来村寨边的那个污泥坑是专门给水牛洗澡、玩耍和拉屎撒尿的，表面覆盖的飞机草，是腐烂后作肥料用的。每当我想起此事，还真有点后怕。 注：曾被刊载在《知青.上海》杂志总第34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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