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川亲戚圈

向 东 漫 忆   系列之
    十里长川亲戚圈
       文 /  杜成佐

       乍一看这个标题，似乎很有点扎眼、悬忽，仔细琢磨琢磨，倒也是那么回事。
       一个有着半个多世纪发展史的向东军工大厂，七八千职工、数万家属聚居在离县城百十里外山窝窝里一条十里长川，同顶一片被群山挤窄了的蓝天，共饮一条清水河，一切都自成体系，形成一个完整的封闭式的小社会。从建厂开始，经历了大体三代人的近亲繁殖，家族亲戚盘根错节相互交织，翁婿、婆媳、父子、母女、兄妹姐弟、亲家同在一个车间部门(甚至同一个班组)的情况一点不足为奇。形成了薅下巴上一根胡须整个腮帮子跟着一起连动的亲家圈、亲戚圈现象。我无意于评说这种圈现象的好与不好，只说它是一种客观现实存在。
       也难怪，人们身处这样一个旋涡里，只能随其无法抗拒的惯性而不自主地转动，一切听命于自然的安排。走出去、加进来的毕竟少之又少，婚姻，择偶，你除了认同、委身这个涡圈再别无选择。
       想想看，我们父母那辈人是多子女的一代，每家少则二、三个，多则八、九个，这些子女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已完成了婚配嫁娶，开始繁衍新的一代。试以家庭的一个子女为例：张家与李家联姻，李家又与王家嘎了亲家，王家又与李家结亲……似此头尾衔环，绕成一个亲家圈子，这仅仅是以家庭其中一个子女为例是这样，而那些子女呢，又该衍生多少个类似的圈子，这些圈子又与更多的圈子交织，圈子套着圈子，可以想见这个圈子该会怎样无限地膨扩，纵横交错，剪不断，理还乱……总而言之，归根到底，东起白马山西至山湾子，一条十里长川差不多都圈织进来，都连上拐把子亲家，都瓜葛上了亲戚。有好事朋友在整张图纸上试图画出向东人亲家图，他以一个家庭为圆心由内向外辐射排列，纸页上画满了而头绪也越来越多，再也捋不下去了。最后他不得已重新在另一张纸上只写下百家姓寥寥三个字，再用红记号笔将三个字绕画一个大大的圆圈，在圆圈右下角标注一行小字：向东亲家关系示意图。这回倒是包罗万象简单明了了！意即所有向东人都卷入了亲家圈，都连上了亲戚。虽说夸张了些却不乏深意。
      基于此，在偌大一个工厂如此稠密的人群，人们之间其实已无秘密可守。有两位亲家酒桌相遇，耳边嘀咕完一则“秘密”后，一方对另一方嘱曰：我只说给了你一个人，千万别走了风！结果第二天早连扫大街的黄马甲都知道了。
       基于此，人与人之间关系益发复杂，人堆里说话要格外小心，不然会招若是非上身。去县城的班车上，两个男孩正讲究某人的坏话不防给另一人男孩听见，上去就是一杵子，挨拳者忿问如何打我？出拳者说谁让你刚才骂了我二舅，挨拳者登时愕然。瞧，都是说话不小心惹的祸，你晓得谁和谁沾亲带故？所以人前出口要慎言，这是厂情使然。
        这些都是特定的历史环境和军工企业的独特性所造成的，小到本市本省大到全国，这种现象具有相当的普遍性，而决非只有向东一家如此。这算是历史的误会吧，并不妨碍我们生命的行进和质量。况且向东已挥别了我们这许久，我们可以原谅昨天的一切。就当是生命里的胎记，认同它、尊重它好了。


   2019年元月11日 安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