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卖鱼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在东北农村插队落户第二年的夏天。 那晚,水洗般的夜空,格外清澈,撒满繁星,宛如天女散花,伸手可摘。塘水如镜,倒映着弯弯的月牙,好一幅丹青墨画。我和郭喜银,拖出鱼筐上秤过磅装车。泛起的涟漪,把月牙撞击得细碎,瞬间没有了画意。 忙碌了一天的农家人,早已进入梦乡,连鸡、鸭、鹅、猪、羊、狗,也上架进圈,老实得纹丝不动。只有不甘寂寞的蝉虫,和着远处稻田里的蛙鸣,有节奏地吟唱,为沉寂的夜色,增添了一份动听。温馨清纯的乡土气息,让我情不自禁地深呼吸,恨不能把在城里吸入的污染浊气,来个彻底的吐故纳新。 郭喜银赶着驴车,停在生产队的洋井沿。哗哗的压水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我俩一桶接一桶,把“拔凉拔凉”的井水,浇在满车的鱼身上。这是个保鲜活的土法儿,用冷水把鱼激晕,能使鱼存活的时间长些。毕竟连夜要走70里路,第二天一早才到县城集市。哪像现在,河鲜海鲜的运输,都有专门的工具设备。那年月,就这么简单,驴车上铺上塑料薄膜,周围用茓子一围,上面盖上湿润的稻草编织袋。中途路过村屯,再用井水浇浇,到了集市大部分还能存活。说来也怪,这鱼儿离开水,噼里啪啦地翻腾打挺,被井水一浇,须臾老实了,一个挨着一个都不动了。看来,伏天里鱼也喜欢凉爽。 赶了半宿的路,拂晓来到县城集市。趁未开市,我俩赶紧找水井,最后再给鱼浇水。真别说,当卸车把鱼“哗”地倒在地摊上,居然还能活蹦乱跳。于是,我给鱼分了类,按品种、大小分别定价。虽说,我是第一次卖鱼,但还算有点生意头脑。一边学着人家吆喝:“卖鱼嘞!”一边夸我的鱼如何好。早市上的人,见我们的鱼鲜活,又听说是蒲河的野生鱼,都抢着买。刚开市就卖了个好价钱,最贵的一块两毛钱一斤,最便宜的四毛钱一斤,都比生产队守家在地卖的价钱高。 我正卖得起劲,一个四十多岁中年男子来到摊前,冲我笑嘻嘻地连夸鱼好。见他不买鱼,我便招呼别的客人。没想到,中年男子突然来了180度的大转变,对着来买鱼的人,竟然胡说我们的鱼,是从“死水泡子”里打捞的,有股汽油味。刚刚生意还蛮红火,一下子变得无人问津了。我心里又急又气,正要和那人理论,旁边卖东西的老乡,扯了我一下,低声说:“算了吧,这人是集上有名的’集混子’,得罪不起,否则专门跟你过不去,你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我恍然大悟,来时,听生产队会计提起过,集上有这种泼皮无赖,专门“白吃拿要”揩油,你若不给,他就口上无德,干扰你做买卖。看来,真叫我给遇上了。于是,我灵机一动,随手捡了几条大鱼,用塑料布包好,悄悄塞给中年男子…… 这招果然灵验,中年男子返回到我的摊前,不但帮我吆喝,还声称他经常买我的鱼,并把我送他的鱼,拿给大家看。我又好气、又好笑,这人为这点利益,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难怪俗话说,人嘴两层皮,咋说咋有理。 打那以后,再去县城卖鱼,都得给“集混子”上供,反正他也不白拿你的,至少也帮你卖鱼了不是?就算给他的劳务费吧。这就是我第一次卖鱼经历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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