７１号界碑 作者 郭斌

       德宏瑞丽域内中缅边境一线界碑众多,唯７１号异于其它,在我们的心中,它永远具有一种特殊的情愫。　　

    当年远近知青提及７１号的时候,其真实所指,并不是那一方界碑,而是隐喻了另外的许多东西,有物质的亦有精神的,含意十分复杂。当然,导致含义复杂的并不是界碑,界碑不过就是界碑,仅仅是国与国之间的一种划分,标志和警示。使我们心情复杂的是界碑以外的东西,而且它的含意在当时远远超出了界碑的内容,意味深长,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结和暧昧,充满了无限的诱惑,勾引,想往,朝朝暮暮充斥在我们贫乏而枯燥的生活之中!。  　　

    从座落在户育山脚一面缓坡上的连队朝坝子里走,跨越阡陌纵横的田垅,穿过婀娜摇曳的竹林,咂一支毛烟的功夫,就到了银井寨子。       

    银井寨子紧紧贴在瑞弄公路的边上。当年的公路蜿蜒细长,从县城直通弄岛,泥土弹石,显得粗陋而质朴。     

    ７１是中缅边境一座中国界碑的编码代号,耸立在瑞丽去弄岛的路旁,跨下公路,两三步就到它身边。

    界碑旁有一条小路,迷蒙而神秘,悄无声息的延伸进一蓬蓬高大的凤尾竹林。竹林后边,就是我们借７１号隐喻所指的地方!　   

     那个地方叫芒秀！芒秀是缅甸的一个寨子。                

        ７１号界碑,我们最初对于边疆边境乃至国家社稷的直观感觉,均发源于此。　   

     公路一侧的银井是个大寨子,竹楼毗连,凤尾踵接,青树林立。缅桂,叶子花,木瓜, 麻窝,牛肚子,……,终年四季花香阵阵,硕果簇簇。　   

    银井与芒秀地界毗邻，犬牙交错。有人玩笑说,一阵风吹过,另一边立马就会闻到对面的牛粪味。当然,花香,果香,饭菜香,亦是同理,经常四处飘散,弥漫两个寨子。                

     芒秀在我们的记忆中模糊而清晰。模糊是因为从来没有去过。在政治边防的年代,国界,是不可逾越的神圣,谨慎的人,永远不会去跨那条红线。清晰则是因为它太过熟悉,几乎和我们当时的生活和许许多多的记忆紧紧拴连在一起!　            

    那时我们管芒秀不叫寨子,而是亲切的称之为芒秀街。芒秀有没有街子我们不知道,但芒秀有琳琅满目的物品却是真实的,令人垂涎,充满诱惑。      

    芒秀街的诱惑是显而易见的,百无聊赖的知青经常把它挂在嘴上。黄昏的时候，坐在木瓜树下，抱着把吉他,弹唱用一首外国名歌的旋律哼成的汉傣杂调,"芒秀街,咪豪甩,两毛钱,京一碗,高咪冷新告把,就木京乃!”（芒秀街,有饵丝,两毛钱,吃一碗,我只有一毛九分,就吃不成!）诙谐中夹杂有一丝淡淡的凄凉。       

    当然,芒秀街不只有豪甩米线,还有咖啡,红茶，三五,卡崩,凉烟,日本味素,英国炼乳,五星火机,双狮手表,尼龙蚊帐沙巾快巴……,等等等等！都是国内市场罕见的洋货。我们较早读到的金庸武侠小说如《碧血剑》，《书剑恩仇录》,也都是从芒秀小贩手中租来的。     

    ７０年代初,中国尚处于极度封闭时期,物资和精神十分馈乏,老百姓的油盐柴米吃穿用喝都限量供应,各种票证林林总总，比钞票多得多而且种类繁杂，市面上几乎没有不被政府控制的商品。那时外五县的知青探亲,扛袋白糖回去,就可以趾高气扬,让内地人羡慕不已。如果捎带些花花绿绿的各色洋货,更是相当拿脸的了。               

    芒秀街虽有各色洋货的诱惑,但７１号界碑神圣的耸立在那里,大多数人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政治边防管控严厉,弄得不好办你个偷越国境,性质转变,问题也就严重了!       

    我们买点外国日用洋货,多是从银井的傣族小贩处购买。边民同族同居,来往方便,且傣族妇女多有商贩习惯,平时挑担摆摊赶街子,卖些米线豪甩旺粉,花生瓜子毛烟。有人需求,捎带点洋货,顺理成章的就成了她们暗中的付业。也有请熟悉的银井寨子插队知青帮忙的,他们换套衣服,混在老傣中间容易过去。农场知青有胆子大的伙着他们偷偷同行,不过极冒风险。大多数人只是请顺便捎带。天下知青一家,他们也仗义,只要不被市管会的查着堵着,一般都不会卖马,充当"王连举"!      

    知青买外国货的风险,主要来自市管会。              

    因此当时我们提及芒秀街的时候,是有所忌讳和提防的,因时间地点及谈话对象的不同而不同,后来干脆用７１号界碑替代。一说到它,都知道其实指的是芒秀街。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就对"走私"这个词汇有了最直接的感受和领会。     

     市管会的工作重点,就是查堵收缴。当时的政策,不管什么人,买卖外国货就是走私。     

    在７１号一带出没的多是姐相市管会的人员,县城里市管会的偶尔也下来,要么是有重大线索,或者是闲得无聊了,下来转转!他们的工作方法简单而有效,就是在竹林树丛篱笆后面隐身躲藏,看见从芒秀方向过来且小心翼翼,步履快速,神情紧张,肩挎手提的,猛的跳将出来,前堵后截,一查一个准。     

    当时买洋货的不只是知青,凡来外五县边境地区的都经不住诱惑,多少要买一点。那时边疆属于控制区,出保山向西行,过惠通等江桥,都有部队设关卡严密检查,没有边境通行证寸步难行,人员流动十分不畅。只有各客货运输公司的老驾们,进出边境地区频繁且方便,他们亦是购买捎带外国货的一大群体和常客。          

     知青,老驾买点洋货与市管会查堵走私,于是成了猫和老鼠,双方极尽追逐躲藏之技能。                

     开始市管会只是在71号附近查,继而扩至公路沿线堵,最后有专人固定于县客运站搜。凡知青等往返于内地,他们不顺眼的都要搜, 搜身搜行李,而且效果甚佳。            

    就象大夫永远在疾病后面医治,公安永远在犯罪后面侦察一样,市管会们总是落后于捎带洋货者们的花样翻新和出其不意,而且很多时候他们还是玩不过知青的!      

     曾在昆明接待—从瑞丽回家的探亲知青。其衣着简朴单薄,挽衣袖卷裤角。肩挎一旧包,内装毛著等用品,外吊口缸,挎包带上扎条洗脸毛巾。随身的旅行包也只是些换洗衣物及几袋花生,白糖,简单明了,朴素之极!殊不知解开毛巾,里面竟然裹扎了两块精巧漂亮的双狮女表。这东西搁在内地,绝对是奇货可居,价值不菲。跨过了惠通桥,走私便算成功!于是乎,探亲的路费及用度也就轻松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