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日子——返城的迷惘

公社中学紧邻场镇。知道我调到公社中学代课后，赶场天，不少关系好的哥们知青，喜欢来我学校的宿舍歇息玩耍。

这些铁哥们看见房间内明亮的电灯，安逸舒适的小屋，羡慕又嫉恨：“我们下农村，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你是来教育贫下中农的！”

我洋洋得意地纠正道：“是来教育贫下中农——子女的。”

毛主席去世后，党中央果断粉碎了“四人帮”。标志着长达十年之久的“文化大革命”结束。中国的前途和命运，开始了一个新的转折点。这让知青们欢欣鼓舞，兴高采烈。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犹如漫漫黑夜中等待了太久太久，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重新燃起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想象和憧憬。

大家激动地谈论清明节期间天安门广场上，人们悼念周总理的盛大活动；以及北京“西单墙”学生运动事件。

我们公社有几位知青，偷偷从北京回来。他们参加了清明节悼念周总理的活动，带回了天安门诗抄中，广为传诵的《扬眉剑出鞘》：

“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英杰，扬眉剑出鞘。”

这首气势磅礴的小诗，在公社知青间悄然流传。

我佩服我公社这几位知青的勇气和胆量，他们冒着极大的风险。

上面下发文件，要求严控知青北上。

公社党委和知青办召开知青大会，一再强调，禁止知青擅自前往北京，参加清明节吊念活动。在此期间，所有知青一律不得离队外出，必须留队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如果这几位知青的行为，被公社发现，今后招工招生参军资格将被取销，前途彻底断送。

听说参与“西单墙”的带头者和组织者，公安机关正在严密追缉。

    大家盼望以华国锋主席为首的党中央，拨乱反正，对以前知青政策有所调整，能够让知青返回城市。毕竟老一些的知青，在农村劳动锻炼已经近十年了，近三十岁的人，很多都没有解决个人婚姻问题。大家内心希望返城回家，没有人愿意呆在农村，扎根一辈子干革命。

但是华国锋同志坚持两个“凡是”的方针，迟迟不见中央知青政策的松动。失望、沮丧的情绪，重新笼罩大家的心头。

无奈之余，很多关于知青问题笑话的桥段，在知青中间迅速地流传开来。

最出名是：周总理弥留之际，久久不能合眼。毛主席知道周总理有心事，劝慰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会办理。周总理艰难而清晰吐出几个字：一定要把知青问题解决了。说完，总理头一倾，优雅地去世了。

还有一个段子说，我们故乡省城市中心，有一座毛主席高挥右手的站立塑像。高举的右手掌，代表毛主席的知青政策——知青下乡满五年后，全部调回城市。

关于这些段子，人们心知肚明，全是杜撰的，表达了身处困境中知青的美好愿景。大家忘情大笑之后，又满怀深深的迷惘，不知道今后的生活道路和自己的前途在何方。

在二大队的晚上，我们十几个要好的男知青聚集一堂。吃完晚饭，碗碟狼藉，没有人愿意去打理。大家热烈讨论知青的前途问题。人人心情沉重，看不到前景和光明，一片悲观压抑的情绪，在暗淡的小屋内弥漫和流淌。

苦闷中，所有人的烟都抽完了。只好将地上的烟蒂拾起来，把里面的烟丝用纸卷起来，当作替代烟来抽。

这时候，有人低声哼唱悱恻哀婉的《知青之歌》。然后所有人加入进来，最后变成一曲悲怆的男声大合唱，合着屋外咆哮的松涛声，传去很远。突然间，小谭不知何故，失声痛哭，让大家的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不已。

夜里，我们十几个知青挤在几间小床上，横七竖八，沉沉睡去。半夜时分，我冻醒过来，发现原来身上盖的被子，怎么跑到别人身上去了，便用劲将被子拉拽过来。

山区的下半夜，阴寒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