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娜仁花一接到南开的电话就心急火燎再也坐不住,激动、兴奋和渴望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田,小清华要回来了!一晃十几年,小清华变成啥模样了?那年送她上大学走,清华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今年二十七岁了,俨然已是大姑娘。可她脑海里的清华依然是原先的小模样。娜仁花心情急切,甚至连工作都有些心不在焉。但她知道对患者不能有丝毫马虎,于是就和梁院长请了假,专程接待清华。家里家外一切准备就绪,她就早早来到车站等待。 下午四点多,汽车进了站,娜仁花焦急地在下车的旅客中寻找着。一个美丽绝伦亭亭玉立的姑娘满脸绽放着花一样的笑容站在她面前。 “小姨!” 娜仁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这个极漂亮的女孩儿就是她日夜想念的小清华! “清华!” 眼泪在两个人眼里打转儿,顷刻间变为泉涌,她们再也顾不了人们的驻足,紧紧拥抱在一起。娜仁花哪里还能找到当年那个和她耳鬓厮磨瘦弱小姑娘的身影!清华漂亮、高贵、典雅、大方,那神情,那气质摄人魂魄。她们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里,直到有个声音喊了声“娜大夫”,娜仁花才像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梁院长!” “这就是清华吧?好一个漂亮姑娘!” “是她!”接着又向清华介绍说,“清华,这就是当年为你看病的梁大夫。” 梁大夫已经两鬓斑白,但是对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仍然记忆犹新。她笑着对清华说:“清华,当年你妈妈为了给你交住院费,卖掉了那么长那么漂亮的辫子,你还因为妈妈剪了辫子大哭了一场。” 清华不好意思,感激地笑笑说:“梁大夫,谢谢您当年对我们母女的无私帮助!” 回了家,娜仁花忙着做饭,梁大夫继续和清华聊着。“清华,你只知道当年你的妈妈为了给你看病卖了自己那么长的秀发,可你不知道,为了继续给你交住院费,她在医院烧过锅炉,因饥饿劳累几次晕倒在井台上。在停尸房看过死人,常常吓得毛骨悚然脸色惨白。” “这是真的?”清华惊讶得一下子站起来。 梁大夫点点头。 清华浑身战栗,血脉偾张,泪如泉涌。 “清华,别难过了,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回额仁戈毕。” 第二天,娜仁花陪清华回额仁戈毕。一路上清华仍然悲痛着,坐在车里不说一句话,眼睛一直望着快速掠过的草原。七月的草原到处是一片绿色,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的清华看到草原感到格外亲切。在美国的时候,有一次她从拉斯维加斯乘车到科罗拉多大峡谷,一路上的地貌风光让她想起了家乡的大草原。那一刻她陡然觉得自己又行走在家乡的草原上。那段日子她苦苦思念着家乡,更思念家乡的亲人。 “清华,想什么呢?也不和小姨说说话!”清华这才收回贪恋的目光,将头转过来靠在娜仁花肩上。 “小姨,在美国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草原,想你们!” “清华,我们也想你!奶奶每天都要念叨你几遍:‘清华啥时候回来,清华把奶奶给忘了,我快要死了,见不到我的清华了!’整天就这么几句话。翻来倒去总也说不完。” “爷爷,奶奶老了!” “你都变成了大姑娘,他们能不老吗!” “人老了真够可怜的!外公,外婆,阿迪亚爷爷,诺日斯玛奶奶都老了,寂寞和孤独让他们老得更快。小姨,你说,我们老了是不是也是那样?” “你奶奶常说,牛皮靴子轮着穿,谁都一样。” “不!小姨,我们生活的年代毕竟和他们不同,我们老了可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不会把心思全集中在儿女身上。” “家长里短,儿女情长,谁也迈不过这个坎,你说你不想谁?心里不惦记着谁?” “是啊!人想人真能想死人。小姨,小的时候你到公社去上学,我想你,常常在睡梦里飞起来去找你。离开妈妈和爷爷奶奶去城里上学的时候,我想他们,常常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后来我一想你们,就把我的十个手指头全画上小人。到了美国,思念家乡,思念亲人,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怀常常让我失魂落魄。” “你们都走了以后,你妈妈老了许多,她常常一夜一夜不睡觉,抱着你们小时候穿的衣服一直到天亮。” 清华两眼又禽满泪水。 “小姨,快到了吗?” “上了前面那道梁就会看见额仁戈毕。” 娜仁花替清华擦去眼泪,搂着她,两个人不再说话。 汽车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娜仁花指着门口坐着的老太太说:“清华,你奶奶又在门口等你呢!每天都这样。” “那是奶奶?司机师傅,停车!” 清华下了车,一步一步朝奶奶走去,走到面前听见她说:“小清华,你怎么还不回来?” 清华一下子跪到奶奶面前:“奶奶,小清华回来了,我就是清华!” “你是小清华?” 乌尼尔两只眼睛眯缝起来,使劲看着跪在面前的姑娘,摇了摇头,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娜仁花上前扶起阿妈。 “阿妈,这就是你日夜思念的小清华!” “真是小清华?” 清华仰起头,“奶奶,我是清华!” 乌尼尔看着看着,突然抱住清华的头大哭起来,“小清华,奶奶终于把你盼回来了!” “阿妈,别哭了!快让清华进屋吧!” “哦!哦!进屋进屋!”老人拉起清华颤颤巍巍朝屋里走去。 “爷爷呢?” “去赶他的羊。” “爷爷还在放羊?” “你爷爷这辈子怕是离不开他的羊群了!” “娜仁花,快去叫你蒙凯姐!” 乌尼尔一瘸一拐在屋里转着,高兴得简直像个孩子。 “不用叫,我回来了!” “妈妈!” 清华一头扑向妈妈,蒙凯抱着女儿:“真没想到你会回来!” “妈妈,公司一决定到北京开办事处,我就立刻飞了回来。” “你来北京是为公司开办事处?” “是啊!国家改革开放打开了大门,我第一个就把我们公司引荐进来。” “蒙凯姐,我去做饭。” “不劳你这大院长,大老远的一进门就做饭,我来!” “小姨当院长啦?” “是啊,小姨父也调到盟医院当了副院长。” “小姨,你还跟我保密!” “什么院长不院长的,我照常看我的病人!” “小姨境界够高的!” “你这位小姨可不简单咯!闻名遐迩!” 吃晚饭的时候,朝克赶着五十多只羊进了院,清华正要迎出去,娜仁花一把拽住她,“别出去,待会爷爷进来你就坐在他身边,看他还认得出你吗?” “就你鬼点子多!”蒙凯笑着从厨房里出来。 从窗户望出去,清华看到朝克爷爷已经老了许多,变得步履蹒跚,老态龙钟,银白的头发银白的胡子,再也找不到当初离开爷爷时的模样。清华又是一阵辛酸,“哎,他们为什么都变老了呢?为什么老得这么快?” 朝克进了屋,一边脱靴子一边说:“娜仁花,你回来的正好,芒来大叔有点不合适,待会儿你去看看他。”说完艰难地爬上炕,坐在炕桌边。清华走过去坐在他身旁,正要喊爷爷,娜仁花从后边拉了她一把。 朝克慢慢从怀里掏出烟点上,刚要往墙上靠,这才发现身边坐着一个城里来的姑娘,就问:“谁家的姑娘这么俊啊!” “阿爸,你仔细看看!” 朝克这才仔细端详起来,哪里认得出。 “大叔,这是清华!” “清华?你是说这姑娘是咱们家清华?” “爷爷,我是清华!” 朝克手里的香烟掉到袍子上,火红的烟头立刻把袍子烫出一个洞。朝克哪顾了烟,想扶着桌子跪起来,清华双手按住爷爷的肩膀,“爷爷!” 朝克使劲揉了揉眼睛,盯着面前的孙女,左看看右看看,就是看不够。末了才说:“长大了,长高了,越长越俊了!” 定了定又说:“清华,爷爷问你,北大、北航、南开呢,他们啥时候回来?我还想带着北航掏狼窝去。” “阿爸,人家北航现在是航天专家,谁还跟你去抓狼崽。” “不管当了什么家,北航多会儿也忘不了教他抓狼崽,套兔子,捉旱獭子的朝克爷爷!” “爷爷,他们不会忘记您,有空的时候一定会回来看您。” 朝克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又说:“我说呢!一大早咱们家的喜鹊就叫个不停,原来是小清华回来了!” “爷爷,咱家的喜鹊还在啊?” “当年那只老喜鹊早死了,这是它的后代,我一直养着它们。自从有了这只喜鹊,咱们家的喜事就没断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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