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北大荒
年末岁尾,北大荒已是冰天雪地,刺骨的寒风飕飕刮个不停。我们团那座孤伶伶的小车站里,却一下子热闹起来。不大的候车室里,挤满了穿着黄、蓝、黑等各色棉服的人,地上堆着大大小小的各色提包。从他们穿着打扮,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口音中就知道,他们是北京、上海、天津、哈尔滨回家探亲的知青,以及赶来为他们送行的战友,还有出门办事的当地人。候车室里烟味弥漫着,空气混浊。上午九点多钟这里将有一趟开往哈尔滨的列车,停车三分钟。大概因为我们团知青多的缘故吧,据说这次列车几乎每天都人满为患。记得有一年,一位上海男知青从家回来,因为带的提包太多,来不及都拿下来,结果忙乱中竟被压断了一条腿。当我第一次看到他拄着双拐,慢慢向营业室里走来的时候,我惊呆了,两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心像突然被针刺了一下的痛,真的很想哭,很想……。但我紧紧咬住了下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今天我也是回家,与他们不同的是,我是迁了户口的,是招工返城了,是再也不用回来了。虽然自己不是捷足先登者,返城的路上又一次次受挫,也做出过牺牲,充满了辛酸。但能比大多数知青先离开这里,不再煎熬,不再度日如年,不再沮丧茫然的企盼回城,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前两天我就把行李和皮箱托运走了,随身只带了一个提包,里面装着这两天荒友和家属送的礼物。列车终于进站了,我急急忙忙朝车头方向奔去,母亲的朋友王叔,是第二节车厢的列车员,他正忙着维持秩序,我和他打了招呼,便与旅客们在车厢门前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才上了车。车厢里已座无虚席,过道上站满了人,看上去绝大多数都是回家探亲的知青。王叔帮我找了一个座位,刚坐下,列车就缓缓的开动了。我欣喜若狂,终于走了!终于离开这个地方了!可是才一会儿的工夫,又有些伤感,为什么?说不清楚。我侧着身子,对着窗外挥挥手,可是火车的车窗冰霜覆盖,布满了窗花,看不清外面。 坐在对面的那位男知青,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不管,依旧不由自主的晃动着右手,泪流满面,抹了一把又一把。我在和朋友告别,在和这里告别,心里重复着那句话:别了,北大荒!火车鸣叫着汽笛继续向前急驰,离那片土地越来越远了,离家越来越近了,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样的工作和生活,但期待着,憧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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