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拴儿 我不到十七岁时就来到延安插队的地方,这里离川面有五十里之遥。离延安城就更远了。进趟城得走两三天。我们所在的生产队,是在沟掌上,梢林密布,常年阴森森的。这儿是克山病区,老乡要是有人得了急性克山病,几个小时全家死光光,非常的快。但它并不传染,从前一死就整村地死。至今也没闹清是因为什么。我们去后急性的少了,全变成是慢性的了,我就是在那个年月在那个地方得的心脏病(克山病)。 我们女生住的学生窑,是两眼半山上的小土窑洞。跟我们一个外起(院落)生(住)着的是一家马姓老汉。马老汉常年给生产队拦羊(放羊)。满年节没歇工的时候。因为山羊们全都不愿放假挨饿。 马老汉是个光棍,中年丧妻。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大小子比我们要大点儿,小名叫“大拴儿”,已经能够到队上受苦(干活)挣工分了。二小子叫“二拴儿”,比我们小两三岁,还正在队上上小学六年级。 每天早起,马老汉和大儿子吃完早饭,分头上山动弹(劳动)。临走时总要冲窑里喊;“龟子子二拴儿,还不起,作死你!”于是“二栓儿”慢慢从炕上爬起来顶嘴“咋拉嘛?又骂俄!” “二拴儿”极其聪明好学,但懒散不爱动弹。贪玩淘气。但我们女生都把他当成了小弟弟,一有啥事,总要叫“二拴儿,快来!”于是“二拴儿”总会趿拉着破孩(鞋),连踢带甩地跑过来问“咋拉?又干甚?” 我们学生灶是女生轮流做饭。老马家晌午饭也是由“二拴儿”放学后来做。一次轮到我给大家做饭,我去找“二拴儿”商量;你家人少,用前锅(小)就行了。我用你家的后锅(大)做玉米饭。这样我就可以腾出学生灶用来烧水炒洋芋丝,干别的活了。 二拴儿立马就说;“能行”。于是我早上临上工之前,就把喘哈(压好)的玉米饭玉米(一破四瓣去皮的老玉米粒),用二拴儿家后锅给熬哈(下)。等晌午收工就熟了,这种饭费火,要半天的时间才熟。二拴儿也把他们家的硬柴(好木柴)往后灶(前后锅,对应前后灶。)里塞了不老少。 等晌午做饭的婆姨收工回来(中午每家做饭的妇女可以提前收工),我也跟着回到村里。到“二拴儿”家一看,玉米饭已经熟了。我把它打开锅盖晾着。就回学生窑赶着切洋芋(土豆)丝去了。 等我再回到二栓儿家时,看见我们养的大黄狗站在锅台上,把玉米饭吃了小一半!这下我可没主意了。这时候正好二拴儿也放学回到家里。听我叙说狗把饭给吃了。他小脑瓜一转,果断地说;“加水,烧火!”在他的帮助下,同学们回来吃上了一顿稀汤寡水的玉米饭。至今他们也不知道吃的是狗吃剩哈(下)的。 后来“二拴儿”到公社上了中学,再后来当上了民办教师。再再后来听说他到西安上了大学。 我们第一次回延安的时候,“二拴儿”当上了延安市计生委主任。他在酒店里宴请我们,我还是叫他“二拴儿”,他也依然点头笑着答应。我们第二次回延安的时候,“二拴儿”当上了延安市城建局长,依然请我们吃饭,我们也依然还叫他“二拴儿”。这次回延安,二拴儿也已经老了,他是延安党校的校长兼书记。在请我们吃饭时,依然还是那我们几次回延安时都说的几句话;“两天时间,我陪着你们,愿上哪儿,就上哪儿。反正共产党给我辆车。” 我也不客气地说;“二拴儿,明天去子(志)丹。”他点头说“好,我去接你们。” 知识改变命运,我们少年时的农村伙伴“二拴儿”,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次吃饭时,我问二拴儿;“大拴儿呢?”他顺口说;“还不村里生着哪,能干甚?” 虽然二拴儿的命运,由自己主宰,走上了不错的人生。但他依然保留着延安农民那种纯朴,那种热情,那种豁达与包容。我想;这就是延安人民为什么对北京知青念念不忘,情感不断的原因。也是我们北京知青,总把延安当成自己第二故乡的缘故吧! 愿我少年时的伙伴“二拴儿”,永远健康快乐,老姐姐祝福你! 山丹丹花口述 过街鼠代笔 2011.06.0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