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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回忆文集《砺炼华年》连载之191
匆匆逝去的青春 牛丽华 原抚顺一高中三年三班学生。离校后,先后在东洲区万新街道办事处、区工业局、商业局、经济计划委员会从事文秘、人事(劳动工资)等工作;抚顺市民政局工业总厂宣传干事;中共新屯街道工委组织委员(从事党员、干部、老干部、人事、劳资和工会等工作)。1995年退休。 时间毫不留情地从我的身边溜走了。它走得那么匆匆,轻而易举地带走了我的一段苦涩的青春岁月。在那逃去如飞的时光里,有多少推不走、卸不掉、拔不出,像影子一样死死缠着我的、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些一触即发、撕心裂肺的一幕幕,会瞬间闪现在我的眼前…… 我出生在1945年12月9日。这个“12月”使我推迟了一年的上学机会。又由于我从小体弱多病,在该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因病休学了一年。这两个不平常的一年啊,却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使我在高中毕业时正好赶上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这是生不逢时,还是命运的捉弄呢? 文化大革命使我陷入了疾病的痛苦深渊里,无法自拔 1966年6月,正当我即将告别高中时代,憧憬大学美好时光之际,学校突然贴出了第一张大字报。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接踵而至,学校瞬间成为“战场”,充满了火药味。从此,学校停课“闹革命”,学习毛主席语录,写大字报,开展大批判、大辩论,代替了科学文化知识的学习。我的十几年的大学梦,随之烟消云散了。 我从内心里抵触这突如其来的文化大革命。开始时,只是随波逐流地跟着同学们一起写大字报,喊打倒×××的口号。不久,我陷入了迷茫和痛苦之中,心里充满了疑惑,难道这就是“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吗?我无法找出正确答案。故而,意志消沉,抑郁成疾,患上了神经官能症、植物神经功能紊乱症和周身性风湿症。从此,我远离了无聊的“革命风暴”,受尽了前所未有的病痛折磨。在那些难以煎熬的日日夜夜,每天伴随我的是周而复始的周身性神经痛和周身关节痛。那痛,犹如千万根针不断地刺痛我的肉体,同时每天周身盗汗。时而左半侧身体(包括半侧头、脖子、脸),时而右半侧身体轮流盗凉汗;时而前胸盗热汗。每天不知要换多少次被汗水湿透的衬衣衬裤,还要快速脱换,以减轻凉风带来的周身关节痛。只有亲身经历过这种无穷无尽病痛折磨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神经系统疾病所带来的无以言表的痛苦。这种常人无法忍受的病痛,无止境地折磨着我,使我精神崩溃,几乎达到了精神分裂的边缘。 我的亲人,特别是我的母亲,陪着我度过了长达三年之久的痛苦时光,害得母亲都要魔怔了。母亲看到自己唯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女儿,如今变成这个样子,追悔莫及(初中毕业时,肯定能考上中专),痛不欲生。我的父亲和母亲在当时生活并不富裕的情况下,倾其所有,到处求医为我治病。由于我的身体出汗太多,精神折磨太严重,没过多久,就已经骨瘦如柴,精神恍惚,几乎无法正常走路,真是“走路打晃,风吹即倒”。母亲只好买了个旧的手推车,推着我去看病。在炎热的夏天,我也要穿着秋衣秋裤,半卧在小车里,还要蒙上夹被让母亲推着。就在我病得如此严重的情况下,街道办亊处的干部也没有忘记我。她们三天两头来我家催我下乡到农村去。母亲的回答是:“如果是你们的孩子病成这样,能下乡吗?到农村是参加劳动,还是让同学和老乡照顾?这不是给农村添乱吗?”在死逼无奈的情况下,我真想尽早脱离苦海,去寻找另外一个世界——天堂。不知为什么?保尔·柯察金的一段话却不断地在我耳边回响:“即便到了自己的生活已经无法忍受的时候,也要设法活下去,要竭尽全力,使生活变得有益于社会,有益于人民。”是啊!“人生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毎个人只有一次”,我怎么能不去珍惜,而轻易放弃呢?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的身体逐渐有所好转。我的父亲是抚顺矿务局老虎台矿生产科科长,“文革”开始不久,就去“五七”干校学习了。1970年从“五七”干校学习回来后,又要下放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母亲为了照顾身体不好的父亲,毅然、决然地带着正在上小学的两个儿女,一起下乡到新宾县旺清门公社。母亲对我很不放心,又不想让我带病下乡,就把我嫁给了曾经和她在一起干过临时工作、只有小学文化的退伍军人。他退伍后,在抚顺矿务局运输部电铁治安队工作,职务是人民警察。在我病得如此严重的情况下,他不但和我结了婚,而且,对我不离不弃,关怀备至,给了我一个温馨幸福的家。 文化大革命误了我的青春,同时改变了我的人生之路 人的一生,注定要经历很多。人生路上,可能有朗朗的笑声和委屈的泪水;可能有不畏艰险的坚持和遇到荆棘的退缩;可能有难以抉择的取舍;可能有致命的打击,难以前进;可能有奇迹的发生,使命运大转折……文化大革命改变了我的人生道路,使我从“阳光”的青 春,跌入“黑暗”的人生低谷。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在全身瘫痪和双目失明的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创作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相比之下,我的病算得了什么?我不能心灰意冷,一蹶不起,我要和疾病作斗争,和命运抗争。保尔曾经说过:“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句话已经成为我的座右铭。命运对我还算公平,1970年,时来运转,经朋友介绍,我来到露天区(现在叫东洲区)万新街道办事处政工组工作。从此,我从重病的痛苦深渊里走了出来,用我那弱不禁风的身体,迎来了人生第一次工作的挑战,并有幸踏上了由临时工到集体统筹事业干部,再到同街道公务员同等待遇的政府机关干部的行列,直到1995年享受正科级干部的待遇退休。 1978年国家恢复了终止十二年的高考制度。高考制度的重见天日,已过而立之年的我,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呢?我终于有了实现夙愿的机会。可是,经过疾病摧残的我,早已经心力憔悴,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虽然,我的身体有所好转,但是,神经系统的疾病是很难痊愈的。我每天总是疲惫不堪,精神萎靡不振,记忆力极差,一动脑筋思考问题就太阳穴痛、头晕、闹心、恶心、打哈欠、流鼻涕、淌眼泪。这一连串的反应,使我必须休息一会儿才能好些。说句实在话,至今我不敢看《聊斋》电视剧,不敢送已故亲人去火葬场,如果看了或无奈去了,则晚上很难入睡,那些可怕的画面或场面总是在我的眼前晃动、徘徊……即使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如果白天有一点儿不如意和令人激动的事情发生,晚上就别想入睡,翻来覆去地想:“明天该如何去应付?”我的胃肠神经功能紊乱至今还很严重,胃部稍微着凉或精神压力太大,就立即腹泻,医院也无法治疗。看到如此脆弱的身体,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初中和高中时代的美好时光。那时,我是学生中文艺和体育活动的佼佼者之一,曾经参加过抚顺市中学生乒乓球和滑冰比赛,身体素质很好。可是,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无情洗礼,我的身体素质急转直下,一落千丈。由此可见,我的身体状况,也只能勉强在家附近的街道办事处工作,还需要得到街道领导的体谅和关照。如果我在企业工作,恐怕早已走进“下岗职工”的行列了。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身体怎么可能去完成大学四年的学业呢?无可奈何,对大学的门槛,我只能望而却步了。 1982年,《国家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制度》先后在北京、天津、上海和辽宁试点。此消息又一次点燃了我的大学梦。我喜出望外,跃跃欲试,兴高采烈地报了名,买了十几本书,坚持学习了一段时间。可是我的身体早已不堪一击,实在经不起半点“刻苦学习”的折腾了。我不能为了获得大专文凭'而毁了身体,故而失去得来不易的工作。我只能又一次放弃这难得的学习机会,选择了继续安心工作,迫不得已地重新回到了原点。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年轻而身体健康的集体干部,大专毕业后转为全民干部,我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哪!我这个“文革”前的高中毕业生,在校时也算得上是“上等生中的下等”吧,如今连自学大专都读不下来,真是天大的讽刺啊!我在街道担任党的工委组织委员(副科级实职)工作,区委组织部对我的工作很满意,准备提干。下街道考核干部时,发现我不是全民干部,无法提干,只能不了了之。我恨自己,为什么偏偏得了这种病,断送了我的前途,毁了我的一生。对此,真令我悲痛欲绝啊! 后来,辽宁省委党校为基层党的工委干部办了个“相当大专”的专科,科目少。我立即抓住了这个对于我来说是难得的、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次的机会,以极大的毅力,跨越了身体疾病的障碍,终于获得了“相当大专”的文凭。可惜,我的大学梦就这样彻彻底底地被疾病夺走了。大学生活啊!你就像那空中楼阁,使我可望而不可及啊!你只能成为我此生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了。 渴望最美的时光 1968年,我的同学都下乡到辽宁省北镇县,我却因为患病在家不能同去,更无法让同学们理解。我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只能顺其自然了。 今天,我能写出这段封闭在心里近五十年不想公开的经历,是经过反复思想斗争的。我不想把自己的隐私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让世人评说。回忆这段痛苦的疾病经历,又一次揭开了文化大革命给我留下的疮疤,使我重新陷入痛苦的旋涡之中。我既然已经决定把自己的经历曝光,就不怕淋漓尽致。为此,我昼不能休,夜不能寐,昼夜思考。夜间有时会被突然想起来的好词句惊醒,我必须立刻起床,快速提笔记在稿纸上,否则,就再也别想入睡,第二天又会忘得一干二净。为此,我开始失眠了。为了我的身体健康,我必须以追风逐日的速度,尽快把“匆匆逝去的青春”这段回忆写完,不然,我的神经系统疾病又要加重了。 这就是我的匆匆逝去的青春和由这些磨难带给我的后半生的经历。我的青春,是在疾病的深渊里痛苦挣扎的青春;是疾病永远挥之不去,至今仍如胶似漆紧紧粘住我不放的青春。我的青春,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那些原本属于我的花季一样的年华,那些在大学校园里绚丽多彩的最美时光,已经远离我而去了。燕子飞走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绿的时候;鲜花儿谢了,有再开的时候。可是,我的青春时光已经无情地逃走了,它还能飞回来吗?假如时间可以倒流,我多么渴望重新回到没有文化大革命发生的1966年,我考上理想的大学,享受着大学校园里那些最美好的时光。 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彻底否定了“文化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可是,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做出了伟大的、无畏的牺牲。有谁能扭转乾坤,挽回这一代人已经逝去的宝贵青春呢? 时间随着太阳的慢慢升起,又渐渐向西方静悄悄地挪移而溜走了。去了的尽管去了,来的尽管来着,过去的一切将永远一去不复返了。可是,我匆匆逝去的那宝贵的青春,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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