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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回忆文集《砺炼华年》连载之186
我的知青遭遇(二)
霍灿琦
三天的铁窗生涯
1970年1月的一天下午,我、王保民、景凤起、黄信等一行六七个人,各自背了四五十斤的粮食,买了一张由八家子到大虎山的两角钱的火车票,回家过年。
火车一路顺利,没检票,直到沈阳站。到站后,又花两角钱买了到浑河站的车票。目的仍是一为了省钱,二为了背着粮食上车时少找麻烦。我们把粮食堆放在车座上,人都集中坐在一起嬉笑说闹。后来感觉有点饿了,和王保民一起下车,去不远的站内小卖店买吃的。王保民买完面包,我走到窗口刚要拿钱买时,就听见在不远的右侧进站口“咣当”一声,铁栅栏门被推开了,一齐进来五六个上了刺刀、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进门后迅速分散,其中一个径直朝我奔来。我还愣着没明白怎么回事,这个士兵已来到我面前,在我身后猛地推我说“走!”不等我说话,他就在我后边连推带搡地往进站口赶。这时我不顾一切地忙说:“我买点吃的,我等车,我有车票哇!”那士兵毫不理会怒气冲冲地喊:“你给我快走!”我只好服从地来到进站口。这时,我朝进站口外面一看,嗬!前面的空地上蹲满了人,有一二百人,全都蹲着,低着头。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人。这个士兵把我推到一个长桌旁坐着的人面前,又喊了一句:“过去,给我蹲下!”说完就转过身又去抓人了。
这时,我也顾不上别的,冲着坐着管事的人抢辩道:“我等火车回家,我有车票!”说完拿出两角钱买的去浑河站的车票,给对面管事的人看。那个人看了看我,面带一点不解的表情:“你有车票?”不等我说话,马上又面带严肃:“去,蹲下!”
看得出来,这是在那个年代,极左路线,宁错抓一千,也不放走一个!
在隆冬严寒漆黑的夜空,高悬的顶棚上挂着几盏灯,照着下面一片低头下蹲的人群,鸦雀无声。这时,我大胆地抬起头往站着的人群里望了望,惊喜地看见了一同来的同学王保民、黄信……他们也看见了我。令我失望的是,他们都只呆呆地站在那儿,谁也没敢吱声说明我的身份。
等了有一会儿,来了两三辆带篷的军车,把蹲着的人赶上车后,驶离沈阳站。在漆黑的夜里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地方停下,这个地方应该是收容所。
一个一个地进来,这回轮到我了。
“你叫什么名字?”警官问。“我叫霍灿琦。”我答道。“怎么进来的!”“不知道,我在车站要买东西吃,就被抓进来了,我有车票。”我把两角钱买的车票拿给他看。他看了看,觉得这里好像有点什么问题似的,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后边的还排着等着进去,这时,他冲着一个人说:“带你那屋去。”
我被带进一个只有四面墙的房间,像个教室那么大,在地上一排排地坐着四五十个“规规矩矩”的人。
这个人在门口桌旁坐下,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回答。
“知道怎么进来的吗?”我说:“我等车,有车票。”
这个人也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你过去!”指着前排坐着的人:“前边坐下!”
这时,坐着的人前面有一个站着的人。等我走过去,没等我坐下,冷不防,他抡起巴掌“啪,啪”打我耳光。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脑袋一片空白。接着又“啪,啪”打过来。我只觉得头痛,发懵,委屈。突然瞬间绝望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打人的家伙见状停住了手,看着门口那个人。
那个人用手指了指地面,说:“你坐下!”
我和这些人一块儿坐。时间一长,屁股坐麻了,就歪歪身子,腰坐酸了只得挺着。后半夜是睡是醒怎么过来的,全然不知。
天亮以后,脸也不洗。早饭是看门的警察叫打人的那个人带这伙人排着队,去院子里领一个玉米面窝头,连带着上厕所。我饿极了,一边吞下窝头,一边上厕所。都完事后,在那个人的监督下,立即回原地坐下,不许乱动。
中午和晚上机械地重复早晨的动作,默默地煎熬着。
到了第二天,原本简单的重复也没有了。
早上,我领到唯一的一个度命的窝头,正要张嘴啃,过来一个凶恶贪婪的小个子,旁边还跟着一个,冲着我就骂:“操你妈的,快给我,要不我弄死你!”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一把抢过了窝头。到了中午、晚上,还是这个穷凶极恶的小个子,夺去了我赖以度命的窝头。
第三天又绝食一天。到了晚上,我无精打采、迷迷糊糊地坐在地上,麻木地望着墙时,就听见看门的警察喊了一声:“霍灿琦!”
我被这突然的喊声惊愕了,等回过神来,忙答道:“到!”“你过来!”我试着起了身,站在他面前。
“你跟我过来。”这时,我跟着他来到进来时的厅前。突然看到了亲人——父亲!我惊喜地脱口而出:“爸爸!”就在我的身体和精神都有点挺不住的时候,爸爸他老人家赶到了。敬爱的爸爸!
爸爸看了看眼前憔悴的儿子,没吱声。转身向厅里管事的那个人说:“他和几个同学背着回家口粮,坐火车回家过年,在沈阳站等车,结果遭遇此事。”桌子上放着一张介绍信,显然是父亲临来时在单位开的。这时,我又说:“我有车票。”
管事的人当时也没道歉,只是说了一句:“你没事了,可以走了。”
我和父亲转身出了这个鬼地方。没走出几步,父亲一把搂住我,爷俩无奈而又委屈地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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