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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回忆文集《砺炼华年》连载之133
我的知青岁月（九）
李丽娟
迎接考验
送走返城知青的第二天，队里的秋收正式开镰。小队的妇女队长不在，大队指派我临时代替。这个角色的主要任务是带领大家干活，换句话说就是“打头的”，人们都看着打头的干活，你快她们就快，你慢她们就慢，所以每天完成任务量的多少，队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面对大队的信任，我只能全力应战。
当我带着尚未消肿的眼睛，提着新买的镰刀出现在人们面前时，有人热情地打招呼，也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我知道，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动机，此刻人们都在密切地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这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行动是最好的回答。于是，我勉强笑笑对大家说：“走，咱们干活去！”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块梯形稻田，最长的垄几乎有最短垄的三倍之多，“打头的”当然要从最长垄干起。我二话没说，埋头就干。当我迅速捆起第一捆稻子时，看见人们都在埋头割稻，刷刷的镰刀声代替了平时的嬉笑打闹，速度显然不慢，我脑海中立刻出现了“榜样的力量”几个字，也许这就是吧。
我丝毫不敢怠慢，要想给这些从小就干惯农活的人们打头，着实要使出全力。我熟练地下刀、打捆，始终保持领先地位，汗珠沿着发梢和脸颊滴滴答答掉在地上，心情却越来越感觉轻松，仿佛汗水冲刷了胸中块垒，荡涤了连日来的种种不快，使我又恢复了活力。也许是看见我脸上又有了笑容，下午歇气儿时，素环凑到我跟前说：“大姐，你再给我们讲个故事呗。”说着一帮姑娘已经围坐到我跟前来了。我笑着问她们：“讲什么呀？”她们赶紧说：“唱个样板戏吧。”我说：“好吧，咱就再唱一回沙家浜。”说着，我又一人三个腔调地唱起来，尽管嗓音不好，还有些跑调，人们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看着她们那入神的样子，我越唱越起劲，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感觉又找回了自我。
歇气儿之后，田里的气氛活跃了许多，干活的速度也似乎在加快，我心里暗暗高兴，不仅因为这一天的任务完成得不错，更主要的是我已经彻底从低沉的情绪中解脱了出来，这个转变的速度之快，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这真要感谢大队领导的巧妙安排，也许这正是他们对我负责的良苦用心所在吧。
那些天里，我每天带领大家转战在一块块庄稼地里，所到之处，各种谷物都乖乖地束手就擒。歇气时，给大家讲故事，教她们唱歌……轻松活跃的气氛大大减轻了身体的疲劳程度，时间也似乎过得快起来。
一周后，妇女队长回来了，她从我家乡带回的消息和预想的一样——“我父亲的历史问题未定，这次抽调我是铁定不能走了。”因为早有思想准备，所以对我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我卸去代理妇女队长的职务，回归到普通劳动者的位置，还没等秋收全面结束，就被大队分配了新任务。
这次是搞科学实验。内容是生产推广使用920植物生长激素和5406菌肥。素环和她的伙伴们听说了都撅起嘴说：“这回歇气儿时没人给我们讲故事了。”几个平时爱讲实话的大叔都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没听说过用罐头瓶就能生产出大粪的！简直是瞎胡闹!”我笑着听他们议论，心想这些用惯了农家肥和化肥的农民从不知道还有可以在瓶瓶罐罐里长出来的肥料，又怎能轻易打消他们对920和5406菌肥所持的怀疑态度呢，其推广和使用的难度可想而知。我预感到又是一场硬仗等在前面。
科学实验
大队腾出一间空荡荡的小房作为我们的科学实验基地，由我和另一名女同学负责。面对920和5406这两个陌生的数字，我们一无所知，没有任何学习资料，只好到其他大队去学习。十一月份的辽西大地是寒冷的，我们每天要顶风冒雪往返十几里路。由于各大队都没有成型的资料，有时为了弄清楚一个问题要跑几个大队，最后终于弄懂了菌肥的制作原理、生产流程和所需原材料。
队里经费有限，我们把预算压了又压，到城里只买了酒精灯、试管、琼脂、硫磺等必要的物品，回来请木匠做了个无菌箱，钉个桌子，又挨家挨户地找来些罐头瓶洗净晾干，简易实验室就算建起来了。
大队书记说：“我们大队能不能做出菌种和菌肥，可就看你们的了。”这无形中又给我们施加了许多压力。我丝毫不敢怠慢，把无菌箱、各种用具及自己的双手都反复精心地消毒，然后把手伸进无菌箱，点燃酒精灯，在火焰上把工具进行二次消毒后，小心翼翼地将菌种接种在事先备好的琼脂培养基上，再用消毒棉花封上口。当我把十个试管的培养基都接种完毕时，头上已浸出了汗水，不是屋里热，而是太紧张了。我深感自己责任重大，生怕因为自己的差错使菌种培养失败，个人丢脸是小事，因此而使原本就阻力重重的菌肥推广工作受损可是大事，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暗下决心：这次实验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变得奇慢无比，一天、两天、三天，试管里终于出现了白色的小圆点，“菌种成活了！”还没等我们去大队报喜，书记就不请自到了。其实他的心里比我们还急，这几天是每天必到。看见长势良好的菌种，他高兴地说：“这回可好了，我们大队也能生产菌肥了。”我心里暗想：这只是初步的胜利呀，菌种还在生长阶段，不知未来会不会长出其他的细菌来；即使菌种培育成功，还有正式生产这一大难关，重头戏还在后头。
几天后，所有的试管里都长满了白色的菌种，我们成功了！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随后开始试生产。我们到地里挖来优质的黑土，分装在罐头瓶内，再用报纸和线麻封上口，准备工作就算完成。接下来是最关键也是最难办的一环——消毒。没有消毒设备，要想彻底消毒就必须用高压锅，可全村只有一个五七战士家里有，我跑去借来，三下五除二把六个瓶子消毒完放入无菌箱，我严格按程序将自制的菌种接入罐头瓶，然后在无菌状态下封上口。我边整理工具边认真回忆了自己操作的全过程，没发现任何纰漏，这才舒了口气。
又是几天漫长的等待，我们每天都对着瓶子望眼欲穿。一天，终于看见瓶里长出了星星点点的白点，我们静静地观察，看白色的菌种神奇地吞噬着黑色的土粒，很快原来装满黑土的瓶子完全变成了白色，“我们成功了！彻底成功了！”我俩抱在一起高兴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大队报喜。
书记、队长、干事等全来了，大家看着那一瓶瓶白色的菌肥，自然很高兴，书记说：“这回可以大批生产了，种地时把农家肥和菌肥一起用，尽量少用化肥，既能增产又能保护土质，真是大好事。”我们按书记的指示开始生产。一锅又一锅地消毒，五七战士的高压锅成了我们的专用工具，人家不好意思要，我们也就厚着脸皮不还，直到把所有的罐头瓶消毒完毕才送回去，事后想来，真要感谢那位五七战士和他的家人，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们是无法把菌肥生产出来的。
社员们偶尔会在路过或闲暇时来实验室看看，他们好奇地看着那些白色的或黑色的瓶瓶罐罐，有人摇摇头走了，有心直口快的说：“靠这些玩意能长好庄稼？”我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很沉重，如何能让他们接受这个新鲜事物，心甘情愿地使用我们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菌肥呢？这个问题萦绕在脑海，许多天令我吃睡不宁。
办法终于想出来了，这些朴实的农民，他们最相信的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那就让事实来说话吧。
我请木匠做了四个300厘米×400厘米的木盘，里面装上土放在我睡的炕头上，再做个木架缝满塑料布罩上，一个简单又实用的温室就建成了。然后找来稻种分成四份，其中一份用920溶液浸泡后加上5406菌肥、一份只用5406菌肥、一份只用920浸泡、一份什么都不用，然后把它们分别种在做好标记的四个木盘里。我每天细心地浇水、烧炕，控制好“温室”内的温度和湿度，晚上就睡在旁边，日夜观察，记录下木盘里发生的点滴变化。功夫不负有心人，木盘里的小苗从一长出来，就向人们显示了它们的不同：用了920和5406的木盘最先出苗，而且苗长得茁壮，颜色较深；只用了5406的盘里出苗慢些，但苗茁壮，颜色也较深；只用了920的盘出苗快，但苗明显不如前两盘壮，颜色也浅；什么都没用的盘出苗慢，苗不如前两盘茁壮，颜色较浅。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差别越来越明显，它们以无可争辩的事实说明了920植物生长刺激素和5406菌肥的作用，书记带领大队干部们看后点着头说：“原来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这回可相信了，这玩意这么有用！”之后大队组织所有的干部和社员来参观，连邻近大队的干部也来了，一时间我的炕头温室成了人们议论的话题，原来一直说怪话和抱怀疑态度的人沉默了，甚至有人来学习菌肥的制作方法，想用到自留地里。
在公社召开的三级干部会上，书记汇报了此事，公社领导十分重视，立即打来电话让我带着标本去演讲。在零下二十七、八度的天气，赶十八里路去公社，如何保证稻苗不被冻坏又成了难题。我请木匠做了个木架，把木盘一个个放上，然后用自己的毯子包好，绑在自行车后架上，一路颠簸着赶到公社时，我已是汗流浃背了。我在会上详细汇报了实验的过程，着重讲解了实验结果，公社和各大队的干部们认真看了实验成果后纷纷点头称道，他们完全信服了920和5406对农作物生长所起的作用。公社领导对我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说我是“推广920植物生长刺激素和5406菌肥的先锋”。
回村的路上，标本绑在书记的车上，我轻松多了。几个队干部一路聊着下一步的生产规划，菌肥的生产被列为重要的一项。我默默地听着，心中充满阳光，为自己辛苦努力的成果，更为推广科学种田事业的长足进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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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1 09:0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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