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她主动叫我给他画像。你不知道,与其说是她叫我画像,倒不如说是帮她逃脱魔掌。那天,吃过晚饭,我去上屋知青点找男知青聊天。一到知青点,可那些男知青不知到哪里去了,只有谭丽住的房里亮着灯,房门半掩着。我便想着去问问谭丽,一是可以借机会与她接近聊聊天,二是可以到她那里等他们。于是,我便叫着谭丽的名字,推门而进。谁知张部长也在里面。这时只见谭丽把她的左手掌迅速地从张部长的两只手掌中抽了出来。不知怎的,此时我却违心地叫了一声“张部长,你来了。”张部长也第一次无耐地对我笑着嗯了一声。还是谭丽机灵,她马上说:“刘大哥,你是来叫我画像的吧,我是准备来的。张部长来问知青点的事,所以没按时来,叫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听了她的话,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信口说是的。张部长也顺口说他还有事,叫她去画。就这样,谭丽真的到我这里来了画像。” “我刚把她的头部在纸上定了个位,心里的话就憋不住了。我告诉她,张部长不是个好东西,要她注意点。她倒说我不要因为没招工而抱有成见,并解释说刚才张部长是见她的左手被划烂,看看伤得怎么样,并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她心里明白,要不然她怎么会撒谎说我找她画像呢?但此时她还不会相信张部长是那么坏。我得告诉她真相,因为张部长不达目的是决不罢休的。我决不能让正在怒放的玫瑰被这披着人皮的野兽蹂躏。于是我生平第一次违背良心将秋香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她听。她先是惊讶,再是半信半疑,最后她说是不可能的事,说是我编的。说完就不辞而别了。画没画完,只画了个轮廓。” “自那次以后,又过了一年,到了秋冬交接的时候,是一个晚饭后,谭丽找我来了,进门时脸上没有往日的笑容,眼晴里明显透露出一丝丝忧愁。我以为她是来完成那幅画的。她说她没心情给我画,她只是自问自答地说秋香的事都是真的吗?我心里打了个寒颤。或许是秋香的事得到了印证,她已明显表示对我信赖。我急忙问她是不是张部长对她怎么样了,我希望能帮她做点什么。她摇摇头,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说她已经两次被大队推荐招工,但每次招工都到张部长那里被否决了。第一次大队把她的招工表送到张部长那里,张部长把她叫去谈话,动手动脚说是看看她的表现,她当时惊慌地逃跑了,结果张部长没批准,理由是还要考验考验。第二次被张部长叫去,强行吻了她,但她拒绝了他进一步的要求,于是又没批准,理由是她的劳动表现还不够。她讲得很伤心,像是一只掉进陷井的羔羊百般无奈。我鼓励她不要怕,大不了扎根农村一辈子。我劝她要相信自己有出头之日。她不相信有这么一天,我看出她的精神正在崩溃,心理防线正在被摧毁。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我一定会时时在暗中保护她。” “冬天过去了,春天又走了,夏天到了,招生的又下来了。有一个舞蹈学校要在大队招一名女知青,大队将谭丽推荐上去了。这是谭丽最渴望的学校。尽管她很高兴,我想她也同时意识到张部长的魔掌也会向她伸来。她的路是凶多吉少呀。” “盛夏的夜晚,也有阴云密布的时候。这天晚上我心里很乱,好像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事,我突然想起了上屋知青点的知青都去公社看电影去了,好象只有谭丽没有去。我不由自主地向上屋知青点走去,在离知青点不远的一棵树下我停下来,望着谭丽屋子里亮着的灯光,我下意识地决定就站在这里守护她。大约一顿饭的功夫,一条黑影到了上屋知青点,急急忙忙地朝谭丽的住房里走去。看那个人走路的样式,我就知道是张江龙。狼来了,鸡是不得安宁的。我本想跟着进去,搅乱他的如意算盘,但是我又想,如果谭丽有办法使自己既不受到伤害又能使张部长签字,那么我进去岂不是帮倒忙,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溜到谭丽的窗户下,然后见机行事。” “天突然下起雨,远处闪电时隐时现。我站在谭丽的窗户下,用手指头将纸糊的窗户捅了一个小洞。我看见谭丽像一只受伤的小鹿低着头坐在桌边。张部长没有往日的威严,嘻皮笑脸地站在谭丽的身后,一只手搭在谭丽弱小的肩膀上,好象是在说能不能上舞蹈学校就等谭丽的回话。我的血直冲头顶,心里默默念叨:谭丽呀千万别上当。空气凝固了,突然谭丽叹了一口气,说今晚她一生完了,以后就全靠张部长了。经验老道的张部长,如同得到指令,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瘫软的谭丽拎到床上,迫不及待地剥她的衣服。我朦了,只觉得心在饺痛。我要冲进去抓他,可是如果狡猾的张部长反咬一口,谁又会相信我呢,谭丽又会怎么样呢。我要战斗,我要斗倒他。我想到调来一年多的公社党委书记谭书记,老百姓都说他是一位正直、公正的好官。顾不了那么多,就去找他。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完两公里的山路,到公社敲开了谭书记的门。真不愧是好官,谭书记马上叫上另两个公社干部,冒着风雨,直奔上屋知青点。当我们冲进谭丽的房间时,狼已经把羔羊吃掉了。只是在兰白相间的床单上留下了一小块血迹。我不想说当时的情景。” “张江龙被谭书记带回公社隔离反审,并对他的问题进行了立案调查。原来张江龙只要看中那个姑娘或女知青,他就会到她们的生产队去办点,而这些姑娘无一逃出他的魔掌。张江龙自知罪孽深恶,在一个上午,趁人不注意时,他用民兵训练用的手榴弹捆在肚子上,躲到公社后院的树林里引爆自杀。” “其实我现在很矛盾,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对还是错,掀掉了张江龙,但也毁了谭丽的前程。……谁能与我评说。“ 这事以后,我在第二故乡教了三年书,被调到一个中学任教。在这期间刘冬祥一直没被“招工”或“招生”,只是在他的“懒鬼”后面又多了一条注释:管闲事,害了两个人。 事情过去三十年了,今天翻阅这页历史,我只想告诉刘冬祥,谁也不会给你评说,因为你太渺小了。我无能耐为你申张什么,但我清楚正义是在你这边。安息吧,永远的“懒鬼”。 多余的结束语:古人认为人死即为“归”,归即鬼。《韩诗外传》说:“鬼者,归也,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地,血归于水,脉归于泽,声归于雷,动作归于风,眼归于日月,骨归于木,筋归于山,齿归于石,膏归于露,毛归于草,呼吸之气复归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