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19年9月16日(农历1919年8月18日)星期一 天气:晴
昨天上街又见德在总工会街边卖洗碗巾,一个去超市买东西用的老年小推车上堆着一迭约一百片洗碗巾,一块不大的瓦棱纸上写着"洗碗巾每块二元" 。
前天我上街看见德在总工会街边卖洗碗巾还以为是帮别人看摊子,所以我并没有再意,只是顺口问了声:"德!你卖洗碗巾呀"?德回答说:"哦!卖洗碗巾"!我们相视一笑便和他告别了。
现在又见他在街边上卖洗碗巾,我好奇了,于是正重其事地问他:"你真的是在卖洗碗巾吗"?德回答我说:"我不卖洗碗巾坐在这里干什么呀"?我说:"你年初脑壳才开颅,身体还没恢复,干吗还这样辛苦自己呢"?
德说:"正因为我年初脑壳开了颅,用钱太多,开颅用了四、五万,社保只报不到百分之七十的医疗费,其中还要剔除一些不允许报的这样费、那样费,实际我个人差不多出了三万块! 这病一下来家里的老底子全掏空了。你也晓得我们破产企业的退休工人一月又有多少退休金啊?涨了十一年的工资,我现在一月退休金才2000多一点,家里虽说只我们二老,但人均还不到一千元,平常无灾无病倘还勉勉强强过得去。而今,唉! 这一病......"!
德和我同年下乡上山,同在一个大队七、八年。德生得五大三粗、一副好劳动力坯子,德沉默寡言,不善言谈,憨厚老实,勤劳肯干。
在知青大返城的那个年代,返城知青的工作安排, 基本上是按照各单位下乡上山的子弟,由他们父母所在的单位自行消化。就这样形成了中国行业世袭制度的开蒙,娘老子在行政事业单位的,他们下乡上山回城的儿女便顺理成章地当官做老爷,掌握着各行各业的人脉资源,黑白两道任驰骋。娘老子在文化教育糸统的,他们下乡上山的儿女便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持教鞭,担负起复兴中华的宏图使命。娘老子在金融部门的,他们下乡上山回城的儿女便养尊处优地享受着掌握着各行各业的经济血脉, 放贷收贷、灯红酒绿乐此不疲终老一生。娘老子在工商税务部门的,他们下乡上山回城的儿女便头戴大沿帽、肩扛国微、身穿制服吆喝着满世界的收费收税坐收渔利了。而百分之七、八十苗红根正的工人阶级子弟便理所当然地、无可选择地与"领导阶级"融为一体了。德就是这样既艰难又顺利地回了城,接过了父辈的撬杠、麻绳、竹筐进到了搬运公司。
德的沉默寡言,不善言谈,憨厚老实很难与女人勾通,最后还是经人介绍和一个乡下女人结了婚,生了个儿子前两年才结婚。
德的工资微薄,农村老婆没工作,还须抚养儿子,生活负担可想而知了。德以前工作之余的早晚,攒钱买了辆旧慢慢游,起早贪黑去挣点辛苦钱养家糊口。后来城市整顿取缔了慢慢游。于是德又偷偷地开起了摩的,直到脑梗住院开颅在她老婆的执拗下才将摩的卖掉。
德的这些困难我都晓得,我在县经委工作时曾建议他去找找管工业的县委某付书记和县政府管工业的某付县长。但是他说:"下放这么多年什么苦难的事没经过,有什么了不起的事能难到当过知青的我们,我自己扛扛就过去了,干吗为这点事给政府添麻烦"?
听了这话我不吃惊,但很感动,因为同样的话得鼻癌死去的张建华也曾对我讲过。这就是知青,他们宁愿流落街头去卖洗碗布,他们宁愿疾病缠身贫困潦倒地死去,也不愿意低下这颗高贵的头摇尾乞求,给知青脸上抹黑丢人!
德!好样的,向你致敬!
谨以此篇纪念我所知道的在疾病缠身贫困潦倒中逝去的知青战友:石顺祥、董绍秦、姚祖焕、张建华(本组成员)、彭世英(本组成员)、伍文荟(本组成员)、杨兴生等(杨兴生的去世最为可怜,也最为可敬,他本人患癌症,其妻知夫在世之时不多了,竟于夫逝去前的两天跳楼身亡,真的做到同生死共患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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