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今世情缘》（连载）

龙行天下

月映长弓 发表于 2019-2-17 14:17

月映长弓

      第七十九章  魂归故土
      父亲郑文斌的归来，给郑天星的海外关系画上了句号。郑天星的命运逆转，成了工厂人人羡慕的统战对象，他很快入了党。仕途从此一帆风顺，从科长、处长到主管产品研发的主任高级工程师。后勤处给他分配了三室二厅的住房，家里安装了公费电话。
      许寒梅扬眉吐气，老同学老朋友都夸她有眼力。她相夫教子，是一位贤惠的妻子和合格的母亲，她全力支持丈夫的工作，几乎承担了所有的家务。
      带着愧疚返回台湾的郑文斌，保持与儿子的通信联系。母亲离世后，郑天星实在不忍心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父亲，直到半年之后，这个迟到的信息还是重重的给了郑文斌当头一棒。
      清明将至，郑文斌感觉神情恍惚。锦瑟华年，寂寞清颜，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又有多少伤可以真正地淡去无痕？亲人离逝，情深缘浅，一生跌撞，让他更加地迷茫与绝望。
      看到曾经携手的生命走到尽头，记忆中与之一同经历的幸福与坎坷，在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再次浮现，历历在目。他夜夜遥望北方的月圆月缺，更加思念千里之外亲人的气息和故乡泥土的芬芳。
      郑文斌的身体急速衰竭，就像一盏即将耗尽灯油的煤油灯，经不起最微弱的寒风轻轻吹拂。
      方兰香去世后的次年八月，郑天星接到他的同父异母兄弟郑天北的电话。郑天北即将护送父亲郑文斌的骨灰，回大陆老家安葬。
      噩耗传来，郑天星悲痛不已，父亲一世漂泊，穷其一生，都在寻觅回家的路。而今，斯人已逝，祈愿他叶落归根、魂归故土。
      郑天北比郑天星小整整十六岁，是郑文斌到台湾十五年后，迫于无奈结婚生的儿子。郑文斌天天眺望北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家乡，故给孩子取名天北。
      与天北同行护送父亲骨灰的，还有他结婚不久的妻子。郑天星从机场将弟弟弟媳接到淮川，商量父亲的后事。
      “天北，”郑天星说，“父亲有没有留下话，他的骨灰是埋葬在淮川，还是送回江西？”
      郑天北说：“父亲从大陆探亲回去后，情绪十分低落，经常长吁短叹，他说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娘。虽然你娘不怪他，原谅了他，可是他却没有脸再见你娘。他要回江西高塘，陪伴自己的亲生父母。”
      郑天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悲伤地说：“好，那就如他所愿。想我爹娘生前不能同眠，死后不能同穴，呜呼哀哉！”
      苍天落泪，大地悲咽。人间真爱，血浓于水。岁月无情，关山阻隔。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孤岛，失去了陪伴，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意义。
      如果说，人生是一次不断选择的旅程，那么当千帆过尽，最终留下的就是一片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风景，终究变成了矮矮的坟墓。
      江西高塘村的乡亲，以当地最隆重的方式，迎接台湾游子魂归故乡。江西农村丧葬风俗繁多，各乡各镇大同小异，繁简主要根据家庭的经济条件和地位来定。张村长与郑天星、天北兄弟商量殡葬事宜。
      郑天北说：“父亲打拼一生，留有一份家业，钱不是问题，我都准备了。只是麻烦村长和众乡亲费力。”
      郑天星则说：“父亲出身贫穷，一生坎坷，颠沛流离，饱受折磨。魂归故里、入土为安既是他老人家的心愿，也是我们做子女的义务。过于简单、草率了事，肯定不行；但铺张浪费也是父亲所不愿意的。就按照高塘村的民俗吧。”
      张村长说：“你们家属都在外地，办事不方便，我就找几个主事的给安排三天吧。”俩兄弟都说全凭村长做主。
      郑家的老屋，多年无人居住，都是邻居看管。来帮忙的人很多，打扫卫生后很快搭起灵堂，白色的布幔、花圈和纸花把堂屋装点得庄严肃穆，郑文斌的骨灰盒和牌位供奉在正中方桌上，桌前是长明灯。
      孝子郑天星和天北夫妇穿白衫披麻衣，穿草鞋，戴白布孝帕和棉砣帽箍，持孝杖。对入堂吊唁的乡亲，孝子要出堂跪迎和跪送出堂。
      吊念活动持续两天，村里请了鼓乐队和花鼓戏班，白天唱戏并有女人帮忙哭孝。晚上还有道士诵经，超度亡魂，焚烧纸屋。郑氏兄弟完全听从摆布，亦步亦趋，尽自己做儿女的本分。两天时间，村里老少中、晚餐都来吃流水席，热闹非凡。
      第三天上午送殡，即扶柩还山。孝子、孝妇跪于灵坛前，焚香烧纸辞灵。由张村长致悼词，郑天星答谢，接着奏乐“起孝”。随后，号炮齐鸣，打大锣起柩，道士诵经上路。送殡队伍行进顺序：一人撒纸花引路，俩人放爆竹，俩人吹长号，俩人打红布双旗，一人打大锣开道，数小孩举旌幛相随。
      郑天星抱灵牌，郑天北抱骨灰盒，天北媳妇则和几个女邻居紧随其后哭丧，众乡亲都来送行。过桥过圳，孝子跪于路旁，请求河神准柩顺利通过。
      至墓地，道士诵经文“刹土”，送殡者跪拜辞柩，脱去孝衣、孝帕。在郑文斌父母的坟前已经挖好大坑，里面放置一口大瓦缸，骨灰盒安放其中，上面再反扣一个瓦缸。接口封牢后填埋泥土，做成坟堆，坟前立墓碑。
      郑氏兄弟完成了父亲叶落归根、魂归故土的遗愿，对高塘村村长和乡亲们千恩万谢，告辞回到淮川城。
      郑天北对天星说：“哥哥，父亲临终前交代我，台湾的公司你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如果你来台湾发展，你是董事长，我当总经理。”
      郑天星说：“好兄弟，我是不会去台湾的，我的根基在大陆。父母都没有了，我要那股份何用？你的家眷在台湾，要继承父亲的产业，好自为之，哥帮不上忙。”
      “天星哥，你是我唯一的兄长，”郑天北依依不舍地说，“你以后记得来看我，爹走了，我好孤单。”
      郑天星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你我兄弟，本是手足，哥会常常想着你们。这次，你们来去匆匆，离愁别绪，我们期待下一次重逢。”他送弟弟、弟媳去黄花机场，洒泪而别。
      郑文斌终结了背井离乡、在台湾漂泊48年的生活，骨灰安放故乡，享年70岁。

安宁檬

很感人的故事，一家人的命运折射出一个特殊的时代。

寒秋

故事确实感人，走出大陆，回归大陆，终究家是故乡亲。

龙行天下

老父积忧终成疾，
驾鹤西游撒手去，
弟送骨灰回大陆，
魂魄总算归故里。

月映长弓

龙行天下 发表于 2019-2-19 08:07
老父积忧终成疾，
驾鹤西游撒手去，
弟送骨灰回大陆，

谢谢，顺祝元宵节快乐！

月映长弓

安宁檬 发表于 2019-2-18 11:56
很感人的故事，一家人的命运折射出一个特殊的时代。

谢谢关注鼓励！

月映长弓

寒秋 发表于 2019-2-18 14:51
故事确实感人，走出大陆，回归大陆，终究家是故乡亲。

顺祝寒秋超版中秋节快乐！

龙行天下

月映长弓

      第八十章  山菊的悲哀
      回忆父母的悲剧，缅怀逝去的亲人，再次牵动郑天星内心最柔软的哀愁与思念，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感觉有些许的沉重和哀伤，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让我们无奈，人生有无数的约定，而有一些约定会成为永远的遗憾，毕生的痛楚。
      然而，往事只能追忆，生命可以终结，生活还要继续，真没有必要深陷在过去的爱与哀愁之中难以自拔。那些过往再也走不进现实，唯有更加珍惜今天和未来，好好活着，善待自己，善待亲人，才是对逝者最好的怀念。
      郑天星下决心放下那曾经不堪回首的往事，沉重得让人窒息的情感包袱，振作起来继续自己或喜或悲的凡尘岁月。
      现在他的身边有二个女人，一个是共同生活、朝夕相处二十几年的妻子。许寒梅关心、支持、帮助他，而自己却因为工作忙而缺失了对妻子的关心照顾。光是愧疚和自责是没有用的，他必须用满满的关爱、尽丈夫的责任，让病患的妻子康复起来。
      另一个是何山菊，曾经刻骨铭心的初恋。依自己对山菊的了解，如果不是遇到了极大的问题和困难，她是不会来的。郑天星要解开这个谜团，在妻子理解的前提下，给予何山菊力所能及的帮助。
      想清楚这些，这个周末郑天星睡得特别安稳，以致妻子要起床了，他还在呼呼大睡。许寒梅推了他一下，轻轻说：“天星，该起床了。”
      郑天星不好意思地说：“寒梅，我又吵醒你啦？”
      “没有，你昨天晚上一反常态，睡得很香，一动不动，我好奇怪。”许寒梅说。
      “其实我这些天不是做梦，”郑天星说，“我是半睡半醒，回忆那些伤心的往事。我终于想明白了，对父母最好的追忆，就是要善待自己，善待还活着的亲人。这样才能告慰他们在天国的灵魂。”
      许寒梅说：“你这样想就对了，你悲伤过度，夜不能寐，我都担心你得神经官能症。”
      郑天星说：“寒梅，还是你懂我。我下周就打报告，辞去主任的工作，立即退养。我要好好关心你，陪伴你，照顾你！”
      “那你的重载车轴研究呢？”许寒梅提醒他说，“出了一趟美差，总不能这么快就撒手吧。”
      郑天星想了一下说：“可以放心交班了，主要工作交给年轻人吧。方案设计论证、到铁院作力学实验这些我会参加，完成这些工作，差不多就正式退休啰。”
      “那好，压力小多了，”许寒梅说，“你有事还去忙，该出差就出差。家里不是还有山菊吗，家务交给她吧。还有，她来找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我们要帮她。”
      吃过早饭，何山菊收拾停当。许寒梅招呼她坐：“山菊，你来我们家差不多一个月了，不声不响地做。天星今天休息也在，姐问你，你知道天星在建宁？”
      “知道，”何山菊点点头，她低下头不敢看郑天星。
      许寒梅问：“那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特意来找天星的？”
      “姐，我看到你们很恩爱、很幸福，我不想打扰你们。”何山菊眼中含着泪水，“是娘，天星娘，她告诉我，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坎，去找天星哥。”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娘？你的家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你过得不幸福？”郑天星一连串发问，“你是我妹妹呀，山菊。”
      郑天星没有想到，何山菊说出的心酸往事，竟会如此悲哀，引起他和许寒梅的强烈共鸣。
      何山菊和孔腾飞婚后过了几年幸福的生活，儿子孔东升78年出生，给她带来了欢乐。相夫教子，她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也是一个善良的妻子。孔腾飞下班回家，她都准备了可口的饭菜，备好了洗澡的热水。儿子很乖巧很听话，何山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心全意守着这个家，她对此感到知足。
      在尊重知识、重视文凭的大气候下，1985年冬孔腾飞被提拔为淮川县林业局副局长，一家人搬进了县城。孔腾飞分管竹木计划审批，求他办事的、跟他打招呼的、宴请的纷至沓来，应酬活动自然多了，除了吃喝，还有歌厅、舞厅。
      何山菊来自大山，没有见过世面，一概不参加，她守着儿子，买菜做饭，安心当家庭妇女。
      孔腾飞把目光转向了办公室女秘书、年轻时尚的黄彩凤。黄彩凤中专文秘毕业，身材高挑、漂亮大方，风情万种又还没有找对象。凡有应酬，孔腾飞带她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特别是歌舞厅，孔副局长简直是神魂颠倒，乐不思蜀。
      何山菊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儿子要上小学了。孔东升就读于城南小学，凑巧郑天星母亲方兰香教他的语文。她每天接送儿子，尽一个母亲的义务和责任。
      可是作为女人的她，作为家庭主妇的她，每天看到丈夫早出晚归，总说是局里加班或者朋友约出去聚会，何山菊的心里不免担心起来。
      孔腾飞回家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何山菊为他留的饭菜经常倒掉。抱怨几句还挑剔自己的品味低，说她不会跳舞，不会唱歌，什么都不懂。他常常为一点点小事情而不耐烦并大发脾气，让人莫名其妙，甚至拒绝交流。
      何山菊知道，孔腾飞的心思都放在小蜜黄彩凤身上。他利用自己的才智和权力为情人鞍前马后在所不惜，为了情人魂不守舍，所以他没有精力再关注老婆孩子的事情。为了儿子，何山菊只好忍让，她丢不起这个脸，两人陷入冷战，几乎没有了夫妻生活。
      然而，冷战的结果让何山菊遍体鳞伤。有一天，儿子上学的时候，黄彩凤敲开了何山菊的家门。
      “你来干什么，”何山菊气愤地说，“你走，你不要脸，我们家不欢迎你！”
      “好姐姐，”黄彩凤挤进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住她的衣服说，“孔局长把我的肚子搞大了，你叫我以后怎么嫁人呀？”
      何山菊的头嗡的一下大了，她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甩开黄彩凤的手，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
      黄彩凤跪着爬到她的跟前，流着泪说：“姐姐，这事传扬出去，孔局长和我两个都会被开除公职的。求求你，成全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