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猴石山》27 作者：我的第二故乡（曹振声） 第八章浓郁的陈年佳酿 27 到了薛奶奶家大门口，任红兵举目四看，却没看到刚刚叫唤的那条狗，胆子大了起来。他轻轻地推开柴门，踮起脚尖悄悄地穿过院子，轻轻地将肖卫东宿舍的门推开一道小门缝儿，伸进头朝里一看，令他吃惊不已：人呢？ 肖卫东哪儿去了？ 原来，薛奶奶在回家的路上，碰上了前来送病号饭的卫生员小高，得知了肖卫东生病在家，就接过了那碗稀汤寡水的面条汤，回家点着火，斡了个鸡蛋，浇在那碗汤面上给肖卫东端了进去，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肖卫东服了药，喝了红糖水，昏昏沉沉地做了一场恶梦，出了一身大汗，感觉好多了。中午吃完薛奶奶端来的冒着热气的鸡蛋汤面，身上觉得有劲儿了，想到应该去谢谢薛奶奶，就推开了薛奶奶住的东屋门。谁知，薛奶奶竟慌得手忙脚乱，膝盖上还沾着浮土…… “您怎么了？薛奶奶？”肖卫东奇怪地问。 “呃，没，没什么。”薛奶奶慌乱地搪塞着，掸掸膝盖上的尘土，把她拉到炕沿边，“坐，坐吧，好些了？” “嗯，您还没吃饭吧？”肖卫东坐在炕沿上，隐隐感到这屋里有一股香味，抬眼看见北墙上挂的一块蓝布帘后往外冒着缕缕青烟，奇怪地问，“您……这是……？” “不瞒你说呀。”薛奶奶知道瞒不住了，走过去拉开了那道蓝布帘，里面竟供奉着一尊菩萨！ 这……？肖卫东不可思议地看着薛奶奶，这是“四旧”哇！在北京，别说供在家里的，就连庙里寺里的，也都被红卫兵砸烂了呀！谁还敢供这个？还不斗得他屁滚尿流！ “山里人，家家都供着哪！”薛奶奶解释说。 “你们这儿不管……？”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肖卫东的问话，薛奶奶重新拉好布帘，贴着肖卫东的耳根子说了句“保密”的话，就去开门了。 “任大哥？”肖卫东看见任红兵就是一愣，忙站起来把他堵在门口，问道，“你不是学习去了吗？” “学完了，今天刚回来，听说你病了，我就赶忙……” “到我屋里说吧！”肖卫东迎着他走了出来，又扭回头对薛奶奶说：“谢谢您了，您快吃饭吧。” “去吧，去吧！”薛奶奶笑盈盈地看着他们走进了西屋。 “有事吗？”肖卫东披着棉袄坐在炕沿上，低着头问。 “你，你……？”任红兵受不了她这不冷不热、不卑不亢的神态。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打进了武装连以后，她怎么就像变了个人，对我也不理不睬了？虽然她嘴上还是叫着“任大哥”，虽然她还亲手织了毛线脖套送给他……但是，他却总觉得她是有意回避他、疏远他。肖卫东还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可爱柔弱的小姑娘吗……？他时常这样反问自己。咳！女孩子嘛，时不时耍点小性儿，不是常有的吗？倘若没了小性儿，还可爱吗？想到这儿，他把火气压住了，“噗嗤”一笑说：“你的邮包。”他两只倒背着的手一下子把那个邮包举到了她的眼前。 “邮包？”肖卫东眼前一亮，惊喜地叫了出来，接过邮包看了一眼说，“我妈妈寄来的。”她好像后悔了刚才对他的冷漠，把邮包放在炕上，站起来，轻轻拽了他一把，笑着说：“任大哥，坐吧，还得让人请呀？” “不了。”任红兵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有一丝甜甜的感觉：她还是她，她还是我的“肖妹妹”！他似乎感觉这屋里的空气有些阴冷，于是，他跟她商量：“看样子你好些了，咱们到外面透透气吧。” 肖卫东跟着他走了出来。 “你怎么生病了呢？”站在薛奶奶家的院子里，任红兵看着身披棉衣的肖卫东，“快把棉袄穿上，别再着凉。” “唉，人吃五谷杂粮，哪儿有不生病的？”肖卫东随口说着，伸着棉衣袖子问，“你们学习还好吧？” “好，好。”任红兵陶醉在甜蜜中，脸绽笑容。他好像第一次看见墙上挂的那块“光荣军烈属”的牌匾，心中升起一团敬慕，感叹道：“薛奶奶是军烈属啊！” “她说是他大儿子在解放营口时牺牲了。”肖卫东嘴上跟他说着，心里却在嘀咕：你一个靠国家烈属抚恤生活的人，怎么还信“菩萨”？你现在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党和国家给的呀，“菩萨”能给你什么？她想不通，低下了头。 任红兵没在意她紧锁的眉头，以为她是刚走出屋门不适应室外这强烈的阳光呢，举起双臂说：“你看这天有多蓝，太阳晒晒，比在屋里舒服多了！” “是啊，今儿这天儿真好。”肖卫东随声附和。她也感到了这春光的温暖，深吸了口气，顺手指着猴石山的主峰说，“你看，那猴子都清晰可见呢。” “是啊。”任红兵回了一句，突然想到了什么，也用手指起了那主峰，问，“你知道那猴子是谁吗？” “谁？”任红兵一句话把肖卫东问懵了，好奇心使她回归了少女的灵性，扑闪着弯曲的眼睫毛问，“谁？你倒是说呀！” 任红兵欣赏她的容貌，欣赏她的灵性，心里掀起了几层涟漪。他得意自己灵机一动；得意他又看到了他心目中的肖卫东；得意石裕山给了他两张“特购券”，在指挥部的小卖店里买了这盒市面上根本见不到的“上海牌高级过滤嘴香烟”。此时此刻，他要卖弄，他要炫耀！他微微笑着，从衣兜里摸出香烟…… “你抽烟了？”肖卫东第一次看见他吸烟，奇怪地问。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毛主席不是让咱们接受‘屯迷糊’的再教育吗？”任红兵轻轻地吐着烟雾，神气地反问。 “不学好！”肖卫东故作生气地给了他一句，又想起了他说的猴子，“那是谁呀？拿什么糖啊？” “那猴子嘛？”任红兵展开双臂，宛若怀抱大山一般，一字一字地喊道，“是我！我就是那猴子！” “是你……？”肖卫东先是一愣，继而看着他，“嘻嘻”地笑出了声，“只可惜，少了根‘三打白骨精’的金箍棒！” 任红兵心里乐开了花，美滋滋的，故意挑逗起来：“你可知道我……我在看谁呀？” “看谁呀？”肖卫东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中话，心中顿生烦厌。她向前踱了两步，一甩头，扔过来一根扁担：“不放眼看世界，你爱看谁就看谁！” 任红兵好像没听出她话中的“锣鼓音”，以为她在故意挑逗，心潮闸门洞开，浑身血涌势不可挡。他扔了才吸了几口的香烟，三步两步走近她，双手扳住她的肩头，郑重地说出了他的心声：“我在看你呀，傻丫头！” “看我……？”肖卫东的脸“腾”地红了，一扭身，挣脱了他的双手，回了句，“看我干嘛？吃饱了撑的！” “我才两天没看你，你就生病了不是？”任红兵没有生气，依然逗着她，“我呀，我是你的……” “你走吧！”肖卫东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扳起面孔瞪了他一眼，扭过身去，下了逐客令。 “嗬嗬嗬，瞧你，还真急了？你就不能看呀……？” “你走吧。”肖卫东说罢，走到屋门前拉开门，扭过头对他喊了一句，“你记住，你只是任大哥！”接着，她走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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