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角，铁冠和它们的主人 知青岁月里有许多难忘的事，许多原本在日常生活中是极为平凡的事，但在那个特定的岁月里，平凡的东西也就有了不平凡的含义。就如我们知青点里有那几头老水牛吧，由于命运的际遇，也就和我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当年，我们知青点里养有几十条牛，其中除了几条小牛犊之外，其它的牛们都有自已的名字，大角，铁冠、大摩拉、小摩拉等等。每一头牛都有一段故事，其中就以大角和铁冠的故事最有时代的特征。 大角，顾名思义就是角特别长。牛角长了，本也没有什么奇特的，无非是牛角脱之后，多做几件雕或是多卖几个钱罢了。特别是，给牛起了这个“大角”名字的放牛翁，是当时赫赫有名的的县委书记。 这位县委书记是一个南征北战的老革命，不但资格老，还是一名大学毕业生，后来还在一所著名的大学担任领导职务，这是当时是不多见的学者型的县官，在当时的政声很不错，“文革”骤然地席卷全国大地，演变成了打倒一切的当权派，这位学者官当然也在打倒之列。那时候，打倒一个人的手段很简单。只要大字报一贴，各个造反派组织一起哄，为着各自的目的和政治需要，有造反派也就有了“保皇派”。以这位学者县官在当时的声望，势在必然也就成了各派争夺的“热点”。遗憾的是，这位老哥并不承领造反派小将们的帐，对那一派都不表态。造反派们一怒之下，联合起来举行万人批斗大会，意在一个下马威，迫他就范。 这位学者官不但知识渊博，而且性情刚烈，雄辩滔滔，在造反派将们举行的万人批斗会上，虽然他也一样被胸前挂牌，站在台前挨斗，但主宰会场的还是他。造反派们高呼打倒他的口号时，他也跟着举手，但他喊的口号是“毛主席万岁！”造反闯将们要他低头认罪时，他不是在宣传革命战争的斗争史就是反问造反将们，他有什么罪。当造反将们宣布要夺县委的权时，他坚定的驳斥，县委是中国共产党的县委，自已是共产党的书记，任何群众和组织也无权夺去共产党的权，没有上级党组织的通知，自已无权交出县委的权。他的这一反驳，倒也镇住了造反派的狂热，因为任何人、任何造反派也没有这个胆量去“夺共产党的权”。造反派们被镇压住之后，这位学者官似乎是意犹未尽，又对他们说：“以你们现在的水平还批斗不了我，应该回到学校多学些知识，学好了本事再来斗我嘛，我会等你们的”。由于这位老哥的“顽固”，实际上造反派闯将们也“斗不了”他，批斗大会也成了辩论会。此后，造反将们举行多次批斗大会，并且事先也作了充分的准备，但是都是落荒而逃，每次批斗大会的“主持人”仍然是这位老哥子。 “五·七干校”成立之后，这位学者县官理所当然的也了干校的第一批元老，成了落难县官。他在干校的任务就是放牛，于是就有了“大角”命名。继大角之后，他又从牛群中选出另一条同样的长着长角的牛牯和大角作伴，并且根据这条牛牯长角向内弯弯的特征，授予名字称为“铁冠”。在“五·七干校”的日子里，这两条牛与落难县官朝夕相处，同出同入，成为当地身价最高的“贵族”牛，落难县官也就成了放牛县官。当地的农民为了慕名一睹放牛县官的尊容，有的不辞辛苦，赶着牛来“就群”放坡，这位学者县太爷作风民主，平时也平易近人，在当时的环境中，也就更加深切的感受到群众的思想感情，在落难中更加和老百姓心意相通。老百姓敬重、同情这位落难县官，平日里也就干脆帮着看牛，好让这位落难县官的放牛生涯也就成了读书、摆龙门阵、访察民情的时间。大角和铁冠似乎也了解到其中的人情世故，颇通情理，每天早上只要打开牛栏门，它们就会自已走到巫走岭下山腰间的草地等候农村牛群的到来，这时，即使无人一边看管，它们也不会乱跑。每当放工的时间到了时候，它们自已跑回牛栏从不违误。用当时的老百姓的话说，这两只“书记牛”真是有灵性了。 这位放牛县官是深度近视的，本来视力就不好。面对着肤色、咀脸、个头大小相似的一群水牛，是很难分辨出彼此差别的，如果在山坡上与老百姓的牛混在一起，也就更够这位“书记牛倌”忙乎的了。为了便于辨别，放牛县官想了一个法子，就是在每头牛的牛角上都有写“五·七”干校的字样，这一招果然奏效，只需按字找牛就可以了。但是，此举引起了造反派的愤怒，认为放牛县官别有用心，把“五·七干校”当作牛，影射新生事物是“牛鬼蛇神”，是往“五·七”干校抹黑，抵制改造云云。“莫须有”罪名当头，放牛县官只好把牛角上的“五·七”干校字迹涂去，写上了自记的名字。当地的老百姓知道他是受冤枉的，就把他看的牛叫作“书记牛”。只要是“书记牛”，在当地都受到格外照料保护。比如“书记牛”无意走进田里，吃了些庄稼什么的，当地的百姓一般都不会吵闹，而是把牛送回干校。有一次，黄德赐放假回县城休息，一只“书记牛”走失了，直至三天以后，远在十几里外的村民把牛送回干校，就是因为村民知道这牛是黄德赐看的，而专程送来。由此可见民心的背向亲疏。 后来，这位落难县官在落难中当了一段时间的放牛书记之后，在“解放干部”的阶段调离了本县，奉命去了一间大学当了领导。当时的报纸还报道这间大学重新开学的典礼上，珠乡民众看到了他的名字，纷纷奔走相告。 学者县官走了之后，大角和铁冠几经转辗又轮到了我们去与它们作伴，但是，斯时的大角和铁冠已无当年的风采，已是垂垂老矣，老态龙钟的状态。大角的皮毛粗糙疏落，铁冠的鼻子已被拉裂，裂开的鼻肉落在嘴角边，影响着食草，样子很可怜的。也许是一种习惯吧，当我们接过大角、铁冠的看管任务之时，把牛交给我们的老干部特别交带：“这两只是书记牛”！ 虽然当时的耕作很辛苦，也很缺牛力来犁田耙地，但我们很少给大角和铁冠套上牛轭，在平时里还特别对它们给予“另眼相待”，知青们从田垌间劳作回来，总爱顺手拨一把鲜嫩的野草芽，或摘一把茹苗给大角和铁冠加餐。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大角和铁冠又皮毛光亮，滚圆强壮，拉起犁耙行走如风，附近的农村过往的老百姓每当看到它们时，总爱说“这两只书记牛还这么强壮呀”！语气中总带着悠悠的思情和忆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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