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天上午，朝克链回来四匹半大小马，一匹纯白色的，三匹枣红色的。都是不到两岁的小马，是他一上午现从马群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北航一见，三蹦两跳就来到马前，从爷爷手中接过缰绳。 “小心踢着！这都是生个子马！”朝克拴好马，吩咐北航，“叫他们出来，看爷爷压生个子马！” 不等北航去叫，北大、南开、清华就闻声而出。正要围过来，就听爷爷严厉地喊道：“站远点儿！” 朝克先拉过一匹小红马，这马从小在马群里自由自在惯了，现在被套上笼头，惊恐暴躁，不停地挣着缰绳，还时不时前蹄离地跳起来，企图给人来个下马威。它哪里是老马倌的对手，就见朝克甩掉缰绳，双手擒住马的两只耳根，整个身子压在马脖子上，不等那马再耍威风，抬起一脚迅速踢向马腿。一瞬间，马就软塌塌趴在地上。又一提马耳，那马就势站起来。还没站稳，朝克又是两脚，马又倒下。如是几番，狂躁的小红马立时老实了许多，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朝克把缰绳递给北航，走到箱车边，从里边抱出一副崭新的小马鞍子，走回到小马前，双手一甩把鞍子轻巧地放置在马背上。马鞍子小巧玲珑，棕色的鞍桥，白色的鞍鬀，浅黑色的马骣，两只雪亮的马镫闪着寒光，鞍桥的前后各拴着两缕乳白色的稍绳，整幅鞍子简直就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北航惊喜万分，忙问：“爷爷，小马鞍子是从哪儿来的？” 朝克边系马肚带边笑眯眯地说：“是爷爷变戏法变出来的！” “哦！爷爷，我知道了！夏天的时候，您一直在砍木头，原来您是在做马鞍子！”北大走上前抓起一只马镫，这一抓，立刻就把手黏在马镫上。 “傻小子，地冻天寒，热手抓冷铁，还不黏掉一层皮！” 清华忙跑过来，用马蹄袖垫着抓起马镫和北大的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才把北大的手拿下来。 这时候，乌尼尔也出了包，一瘸一拐走到跟前。她抓起北大的手，就见北大的五个手指头都变成白色，赶忙抓起一把雪，一边搓一边说：“记住，最冷的冬天，千万不能在冷地里抓铁器。” “奶奶，爷爷从哪里弄来做马鞍子的材料？真漂亮！” “去年宰了牛，牛皮没舍得卖，你爷爷把皮子煮熟了做马骣、稍绳，鞍桥是爷爷自个儿砍的，鞍鬀和马镫是奥特根爷爷给的，别看东西小，你爷爷整整捣鼓了一年多。” “哦！原来爷爷早有准备！”北航兴奋不已。 朝克备好马鞍子，几个孩子高兴地拍手欢呼起来：“真棒！”“太漂亮了！”“爷爷的手真巧！”好马配好鞍，小红马立刻精神了许多。 南开惋惜地说：“马鞍子再安几个银泡就更漂亮了！” “小子，这不难，等你们学会骑马，爷爷带你们去打猎，用猎物去换银泡！” 北航已经跃跃欲试，恨不能立时跨上马背飞奔而去。朝克爷爷抓住马嚼子对姐弟四个说：“学骑马不难，你们看，左手这样抓住马嚼子，然后按住马脖子，右手撑在鞍桥上，左腿认镫，右腿随即跨上马背。上马之后不要死死坐在鞍子上，要稍稍斜坐，马走起来的时候，要把马嚼子提起，让马头高高扬起，才显得威风凛凛。缩腕儿抓紧，马才能听你指挥。” 朝克爷爷一边解说，一边示范，一边就跨上马背，刚压过的小红马又竖起前蹄，企图把骑者甩下来。朝克不等它落下前蹄，照着马屁股就是一鞭，小红马四蹄腾飞狂奔而去。毕竟马小体力不支，又驮着个膀大腰圆的老马倌，跑了没多远就慢下来。朝克下了马牵着它走了一圈。稍事歇息，又跨上马背，这一回朝克抖着马嚼子左冲右突，不让它有片刻喘息。终于，小红马被降伏了。朝克爷爷如此这般骑了几次，小红马不再狂暴，服服帖帖任由摆布。 回到蒙古包前，朝克爷爷把马交给早已摩拳擦掌的北航。小家伙毫不含糊，按着爷爷说的要领，也没用爷爷扶，小腿儿一抬踩住马镫，唰地一下翻身跃上马背。小红马觉得背上的分量轻了许多，又发起威来，不等北航坐稳，蹭地窜出去飞奔而去。北航颤颤巍巍飘在马背上，眼看着就要摔下来。朝克爷爷大声喊道：“拽紧马嚼子，夹紧双腿，朝山坡上跑！” 北航先是很慌张，又有些害怕，听爷爷一喊，立刻把双腿紧紧夹住，想着爷爷教的要领和刚才爷爷骑马的动作，双手紧拽马嚼子，向右一拉，小红马直朝山上奔去。北航伏在马鞍子上，任由马飞奔。渐渐地，小红马的速度慢下来，却把头扎向地面，企图挣开马嚼子。这时候，北航已不再慌张害怕，他猛一使劲，提起嚼子，双腿一夹，又发狠给了马一鞭子。小红马却再也跑不起来，也不敢再使性子，一步步朝山上走去。 朝克爷爷追上来，和北航并辔而行，“好小子！不愧是巴图其林的儿子！” 蒙古包前的清华、北大、南开吓坏了，及至朝克爷爷和北航回来，他们仍然惊魂未定。没等朝克爷爷下马，北航先就跳下马背，一脸自豪地朝姐弟们走来。 “北航，吓死我了！”清华一把抓住弟弟的手。 “没什么可怕的！”北航小胸脯一挺，骄傲而自豪。 “北大，上马！”朝克爷爷命令道。 北大心里害怕，又不敢违抗爷爷的命令，只好硬着头皮从北航手中接过马嚼子。乌尼尔奶奶过来给他壮胆儿说：“别怕，小马摔不痛。”说着扶北大上了马。待北大坐稳，踩牢马镫，才把缰绳递给他，又轻轻在马屁股上拍了下，没想到小红马又来了精神，撒开腿就跑。北大惊慌失措，像一片树叶在马背上飘来荡去，乌尼尔奶奶急得大喊：“北大，别慌，拽住嚼子！” 话音还没落，北大身子一歪，摔下马来，扑通一声，掉进雪窝里。小红马像个胜利的英雄，昂起头朝河滩跑去。没跑出多远，朝克就追上来，轻轻一抖套马杆，又猛地一甩套绳，把小红马套住，只拧了两下，小红马就再也动弹不得。 北大爬出雪窝，像个雪人，哆哆嗦嗦站在那里。朝克爷爷把小红马拽到他面前说：“北大，骑马没有不摔的，上马！” 北大战战兢兢走到马前，伸出小手上前抓住马嚼子，抬头看看朝克爷爷。今天的爷爷再没有往常那样和蔼可亲，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目光严厉坚定，容不得他有半点求饶告退的意思。小家伙站在雪地里定了定神，咬住嘴唇，提起马嚼子，一只小胳膊压住马脖子，另一只小手撑住鞍桥，认蹬上马。 “好样的！抓紧嚼子跟着爷爷。” 北大跟在爷爷后边，不再那么害怕。爷爷的马快走，他也快走，爷爷的马小跑，他也小跑。突然爷爷喊了声：“往山上跑！” 爷爷的马飞奔而去，北大学着爷爷的样子，双手猛地一提嚼子，两条小腿一夹马肚子，小红马跟着就跑起来。 爷爷折回来走到北大身旁问：“北大，还怕吗？” 北大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汗水，“不……不怕了。”爷两个缓缓朝山下走去。 该轮着南开了。刚才北航的惊险，北大的摔马，南开看得清清楚楚，可谓惊心动魄。此刻，南开比北大更害怕，正想着如何逃过这一关，朝克爷爷和北大已经来到他面前。北大下了马，走过来把马嚼子递给弟弟。南开求救似的抬起头看着乌尼尔，“奶奶，我害怕！” “上马！巴图其林的儿子没有胆小鬼！”不容乌尼尔奶奶求情，朝克爷爷早已发出命令。 “南开，别怕！有爷爷呢！”北航鼓励说。 “南开，雪地里摔不痛。”北大也安慰弟弟。 乌尼尔奶奶把南开扶上马，“孩子，骑了这一回就再不会害怕了。” “南开，跟着爷爷！” 朝克带着南开朝坡下宽阔的雪原走去。走到河滩又过了河，朝克回头看看南开，见他不像刚才那么害怕，就说:“记住爷爷的话，男子汉要勇敢！” 又走了一段，朝克爷爷嘱咐说：“踩住马镫，夹紧腿，跑！” 朝克爷爷的马小颠，小红马也跟着小颠，南开学着爷爷的样子，将小身子斜过来坐着，跟着爷爷一路小跑。爷爷的马越跑越快，小红马也快步往前追，最后竟飞奔起来。南开稳稳地坐在马背上。 爷爷勒住马等着南开。离老远就听南开喊：“爷爷，我不害怕了！” “爷爷没看错，巴图其林的儿子们没有孬种！” 轮到清华骑马，小红马已经服服帖帖，再没了脾气。她骑着马下了坡，过了河，又走回来，轻松自如，但是却没敢撒开嚼子跑。爷爷知道女孩子更害怕，又是第一次，也就没再坚持让她反复骑。 随后的几天，朝克爷爷把其余几匹马依次训过，每训过一匹，北航就骑着狂奔一次，过足了马瘾，最后他竟然惦记上朝克爷爷那匹乌黑发亮的高头大马。有一天，他跟朝克爷爷去放羊，当羊群四散开觅草的时候，他对爷爷说：“爷爷，让我骑骑您的大马。” “小东西不是孬种！爷爷的乌骝马嚼口硬，你骑不了。” “爷爷，让我试试，顶多摔一跤，我不怕。” 朝克抬眼向四外望去，眼前的冬季草原平坦辽阔，厚厚的积雪覆盖其上。他下了马，将套马杆扎进雪里，雪足有两尺厚。这么厚的雪，即使摔了马，小孩子身轻摔不坏。再说，马在这么厚的雪里也跑不快。他放下心来，于是问北航：“小子，你真敢骑爷爷的乌骝马？” 北航瞪着黑亮的大眼睛勇敢地说：“敢！” “来吧！”北航蹭地从小红马背上蹦下来，站到朝克爷爷面前。朝克把他抱上马背，又把马镫调短，然后把马嚼子递给他嘱咐说：“北航，时时拽紧嚼子，千万小心！” 北航答应着，小腿一夹，乌骝马咚咚咚朝前走去。北航坐在宽大的马鞍子上，前后不靠，越发显得渺小，人马在一起极不相称。朝克捋着结了霜的胡子，嘿嘿笑着看北航越走越远。北航骑在高头大马上十分得意，先是一步步走，而后，两条小腿使劲夹着马身，乌骝马小颠儿起来。跑了一大段，他觉得不过瘾，就举起马鞭朝马屁股猛抽几鞭，然后，两只小手紧紧拽住嚼子。乌骝马得到命令，昂起头甩了几下，腾开四蹄拼命向前飞奔而去。朝克目不转睛紧紧盯着远去的北航，目标越来越小，最后竟连马上的北航都看不到了。朝克这才紧张起来，骑着小红马急急忙忙追去。 北航用两只胳膊搂住鞍桥，整个身子伏在马鞍上，任乌骝马飞奔，全然没有一丝怯意，一丝害怕。直到乌骝马在厚厚的积雪上再也迈不开步子。乌骝马全身湿透，很快结了一层白霜，乌亮的黑马变成白色。 小红马载着朝克哪里跑得动，不一会儿就打了蔫儿。朝克只好下马焦心地等待，他甚至后悔不该让北航这么任性，他毕竟才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朝克正在着急，恨不能再长出几只眼睛找寻北航。这时候他看见远方出现一个黑点，正向这里慢慢移动。黑点越来越大，朝克终于看清是匹马，却看不见马上有人。他急忙跨上小红马朝前迎去。 北航看见爷爷骑着他的小红马朝他跑来，他抖起嚼子，双腿一夹迎着爷爷跑来。 朝克看见了马上的小人儿，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兴奋地放开喉咙大喊起来：“北航，明年那达慕，骑乌骝马去赛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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