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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苍苍野茫茫》第二十九章 一

2022-5-3 09:54| 发布者: 韩凤华| 查看: 151| 评论: 0|原作者: 韩凤华

摘要: 第二十九章  大学指标 一 夏雷川今天确实遇到了天大的好事,他从公社争回一个上大学的指标。如果贺芳芳同意把这个指标给他,那么他苦思冥想离开内蒙古草原的愿望就实现了。这种不堪忍受的落后生活他再也不想继续了 ...
                                第二十九章  大  学  指  标
                                           一
    夏雷川今天确实遇到了天大的好事,他从公社争回一个上大学的指标。如果贺芳芳同意把这个指标给他,那么他苦思冥想离开内蒙古草原的愿望就实现了。这种不堪忍受的落后生活他再也不想继续了。
    如果说四年前他是带着一种对大草原的神秘向往和要在这里干一番事业的豪情来到这里,那么经过几年枯燥无味的生活和劳作,他不得不面对眼前严酷的现实。现实让他认识到,在这个广袤无垠的荒漠之地,个人甚至整个知青群体是极其渺小的,渺小得如同大草原上的一棵小草,海滩上的一粒细沙,大地上的一只蚂蚁。现实又让他明白,他以及他的同伴们的那种改天换地的不切实际的所谓雄心壮志和豪言壮语是何等的幼稚可笑,何等的不堪一击。四年来,不是他们征服了草原,倒是牧区的落后习俗征服了知青。一年四季跟着牲畜不停地搬迁,开始他还感觉十分新鲜好玩,慢慢地也就厌倦了这居无定所的生活。
    特别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这里的卫生习惯。河里的水人畜共用,许多时候牲畜一边喝水一边拉尿,屎尿就流进河水里,人们照常从河里提水吃。有时候蒙古包搬得远离了罕河,用水只能靠水车拉。特别是到了冬天,拉水先要凿开厚厚的冰层,用水就像用油。夏天七八月份还有可能在罕河里泡个澡。到了冬天,蒙古包里的牛粪火一灭,包里包外的温度几乎一样,哪里还能洗澡!常年不能洗澡,衣服里长满了虱子、虮子。开始他还感到万分恐怖和恶心,浑身痒得难受,时间一久也就习以为常了。俗话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其实,不是不咬,而是已经被咬得麻木,不想再去管它。
    每年回京探家,下了车第一位任务是先到澡堂彻彻底底洗个澡,再把那爬满了虱子,充满膻味的衣服换下来包裹好,然后才能回家。到家的第一件事是先把换下来的衣服即刻用滚烫的开水烫几遍,把虱子虮子统统烫死,否则会害得全家人身上都长了虱子。
    去年冬天他回家,进家的时候已是午夜,没人看见他。第二天一早同院儿的杨大妈和慧娟嫂子就问他妈:“夏婶儿,你们家的雷川回来了吧?”
    “你们又闻见腥膻味了?”
    “没错!一闻味儿就知道是雷川回来了!”
    有时候放羊回来,躺在蒙古包里,眼望着头顶上的哈那杆扪心自问:“这种无聊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仔细想想,除了刚来的那几个月,大家狂热于骑马,在马背上寻找乐趣,在草原上游来窜去,很是热闹了一阵。再后来就是打炮眼炸石头,也很刺激。拉石头的时候一串儿一串儿的勒勒车在草原上来来去去也着实有趣了一些时日。可是时间一长,也没意思起来,平平淡淡的生活越来越乏味无聊。有几次他看到那个比他早来牧区的蒙凯背着个破背篓漫山遍野捡牛粪,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一看到她那一堆衣着褴褛的孩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将来。如果不离开草原,再过几年也会像她那样娶妻生子,说不定就找个蒙古媳妇,生一堆孩子,一辈子默默无闻老死在草原上。每当想到这些,他就如芒在背。
    终于他对自己扎根草原厮守边疆的信念有了动摇。于是他开始构建离开草原的计划。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一筹莫展。
    为了排解心中的烦恼和打发百无聊赖的时光,他整天骑着马在草原上闲逛。有一天逛到邻队的同学那儿,看见他们几个人正偎在乱糟糟的被子上聊得热火朝天。
    “哥几个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夏雷川,听说没有?大学恢复招生了!”
    “哪来的消息?可靠吗?”
    “真的!我妈来信告诉我的。”同学举起手中的信。
    “工农兵学员,不考试!”
    “列位,扎根边疆干革命的信念动摇了?咱们可是在天安门前宣过誓的!”夏雷川闪着狡黠的目光看着他的同学们不紧不慢地说。
    夏雷川嘴上这么说,心中却一阵窃喜:机会来了!
    回到大队,背着所有人,他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第一步,四处打探消息,甚至还借口去了趟旗里,终于获得了确切消息,旗革委会已经正式成立了招生办公室。
    第二步,摸清公社招生的具体方案和负责人。那段时间他隔三差五就往公社跑,通过公社中学包校长认识了分管招生的革委会副主任敖力布。
    第三步,攻关。怎么个攻法?最好的办法就是送礼。他倾其所有,又和池剑借了十块钱,把公社供销社货架子上那两条十分醒目而又一直无人问津的大中华香烟买了来,揣着烟就在敖主任的家门口徘徊起来。一直等到敖主任回家吃午饭,他也跟了进去,掏出烟来大大方方递到敖主任手中:“敖主任,家里捎来的,好烟还是送给领导抽,我们瞎抽着玩,都白糟蹋了。”
    “大中华?”敖主任精神为之一震,一双细小的眼睛顿时闪射出贪婪的光芒。这束光在供销社货架子上那两条大中华前不知道闪射过多少回,然而,昂贵的价格让他始终不敢问津。嘴里却说:“小夏,哪好意思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敖主任,这算什么!一点小意思,微不足道。”
    送走了夏雷川,敖力布欢天喜地跑回屋,拿起大中华在地下转起圈来。还没有人送过他什么礼物,更没有人送过他如此贵重的礼物。这个知青好大方呀!什么时候也给人家一点回报。
    再来公社的时候,夏雷川到了敖主任的办公室,趁着没人的时候他悄悄问:“敖主任,今年咱们公社上大学的工作怎么安排?”
    “你想上大学?”
    夏雷川连忙点着头。
    “好说!一有指标我马上通知你。”
    夏雷川踏踏实实回了大队。
    昨天,他又去了公社,是敖主任捎话让他去的。敖主任告诉他上大学的指标已经来了,并且问他想上什么大学。他不假思索地说:“只要是北京的大学就行!”
    敖主任立即给了他一个中国农业大学的指标。
    夏雷川费尽周折终于拿到一个上大学的名额。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草原,就要回到北京那温馨的四合院儿,一想到坐在大学讲堂里的那份自豪和骄傲,甚至想到大学毕业后坐在某个大机关的办公室里,他心中的那份狂喜溢于言表,一路飞奔回大队。路上不论看见什么都觉得那么美好。所以,当遇到蒙凯的勒勒车时,他破例慢了下来,还夸起了她的孩子们。
    此刻的夏雷川十分自信,他相信贺芳芳会同意他去上大学,并且会为他拉选票。几年来,他鞍前马后没少为她卖命,许多事情贺芳芳离了他夏雷川就办不成,怎么说她也不能驳自己这点儿面子。他直奔白乙拉家,白乙拉的老父亲告诉他贺芳芳去了大队部,刚走不一会儿。他翻身上马急追而去。翻过一道山梁就见前面有一人正骑马小颠着,他料定那一定是贺芳芳。
    贺芳芳去大队部,是去找毛盖商量知青回包集中居住,独立经营牲畜的事儿。她正在马上勾画着知青们集中居住以后的各种计划,忽听得背后传来飞奔的马蹄声,急忙回身看去,原来是夏雷川急追而来。夏雷川的马跑得太快,到了贺芳芳前面使劲勒着马嚼子,那马围着贺芳芳转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夏雷川,大热的天,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有什么急事?”
    “不是急事,是好事!”说着,夏雷川跳下马背,贺芳芳也下了马,两个人坐在草地上。贺芳芳问:“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个样子?”
    “公社给了咱们大队一个上大学的指标。”夏雷川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贺芳芳的表情,看着看着心里有些不自信起来。贺芳芳听了这个消息没有任何反应,平平淡淡地说:“我以为是什么好消息,不就是一个上大学的名额吗?”
    看到贺芳芳的态度,夏雷川先入为主地说:“队长,这个名额就让给我吧!”
    说完他焦急地等待着贺芳芳的答复。贺芳芳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说:“夏雷川,咱们到草原才四年多时间,你就想打退堂鼓?你忘了你在天安门前是怎么宣誓的了?”
    “队长,我不是打退堂鼓,正是为了永远扎根在边疆,我才想去上大学,多学点儿知识将来回草原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夏雷川,围建草库伦,大学课堂里学得到吗?打石头炸炮眼大学教授能教你吗?那些臭老九只能背背书本上的反动东西,跟他们能学到什么?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你忘了?!”
    “没,没,没忘,毛主席的教导我哪敢忘!”夏雷川擦去脑门上的汗水,诚惶诚恐地说。
    “没忘就好,咱们围建草库伦的工程还没收尾,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你是知青副队长,关键时刻你能走吗?昨天我没找着你,正想和你一起去找毛盖,研究知青集中居住的事。”
    “知青要集中起来?为什么?”
    “咱们知青到牧区一直和贫下中牧同吃同住同劳动,很好的接受了再教育。可是分散居住不好管理,而且我们挣了牧民的工分,这是剥削!我们知青怎么能剥削贫下中农!现在我们要集中居住,发挥我们知青的集体力量。集中以后我们单独分出牲畜管理,抽几个人去放牧,其余的人尽快完成草库伦的收尾工作。下个月旗里就要验收,我们必须做好一切准备。”
    “队长,咱们俩在一起工作了这么长时间,我的表现你最清楚,这次机会对我来说实属不易,你就通融一下吧!”
    “夏雷川,正是由于你的工作表现,我才不同意你走,你是咱们大队的知青骨干,谁走你都不能走!”
    贺芳芳斩钉截铁的话语让夏雷川的心一下子凉到了脚心,他的火气却蹿到头顶:“贺芳芳,是不是我永远都不能离开这里?”
    “起码,这次你不能走!这个名额就让雷虹去吧!我不能总让她笼罩在方倩的阴影里。再发展下去,一个阶级姐妹就彻底让资产阶级拉下了水。难道你不觉得可怕吗?正好有这个机会让雷虹完全脱离方倩的控制,我们对阶级姐妹要尽到责任。”
    夏雷川急了眼,一下子从草地上站起来,正要大发雷霆,贺芳芳的眼睛让他冷静下来。他知道贺芳芳的为人,这个女人,如果说服不了她,她非但不让你走,还会跑到公社甚至跑到旗里把事情搅黄,到头来把你弄得遗臭万年。可他一时又不知道该怎样说服她。忽然,他想到了大畜配种,就急忙说:“雷虹搞了三年大畜配种,只有她敢钻到种公马的肚子底下去采精,她走了,这个工作由谁来做?你们哪个女的敢上?连我们男的都胆怯!”
    贺芳芳瞪了夏雷川一眼生气地说:“雷虹能干,我们其他人照样能干!”
    “方倩不也在配种站三四年了吗?她怎么就不敢呢?”
    只听贺芳芳咬着牙根说:“雷虹走了,方倩她敢做也得做,不敢做也得做!”
    夏雷川沮丧到了极点,他还想说服贺芳芳,贺芳芳把手一挥制止了他:“夏雷川,别忘了,你刚刚入党!作为一名新党员,你能看着大队的事情不管吗?你能看着阶级姐妹被敌人拉下水而无动于衷吗?什么也别说了,走!”说着就站起来,毒辣辣的太阳烤得她有些头晕,又起得猛了点儿,刚站起来差点儿就摔倒,幸好手中握着的马缰绳拉住她才站稳。她闭着眼站了一会儿才上马。夏雷川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贺芳芳立刻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死。可是表面上他不敢露出半点儿不满,也只好懒洋洋爬上马背。想到刚刚入党,也不好再坚持自己的意见。这个费尽周折又送了厚礼的名额就这么白白让给别人,他绝不甘心,他准备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于是,走了一段路又对贺芳芳说:“队长,这次上大学是群众推荐,如果我被推荐上,你就别再阻拦,上完学我一定再回咱们大队。”
    “好吧!到时候再说!”
    此后,他们没再说话,抖起缰绳飞跑起来。
    夏雷川焦急地等待着贺芳芳的决断,这无疑是决定他今后命运的关键时刻。这些天,他格外小心,贺芳芳是横亘在他面前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对贺芳芳纵使有天大的不满,刻骨的仇恨,他也必须唯命是从,俯首帖耳。
    过了两天,贺芳芳把知青们召回大队部开会。对于贺芳芳不厌其烦的召集,知青们反感到极点,每次开会,这个不学无术的队长除了念语录,呼口号,就是训斥人,稍有人提出不同意见,她的大帽子顷刻就扣到你头上。一位俄国作家曾经写道:性格会有所改变,而平庸却是万劫不变的。平庸无知的贺芳芳越来越让知青们看不起。大家每次来开会,无非是想借此机会聚一聚,对于她的大呼小叫,训斥,知青们根本不屑一顾。可是,对于她今天宣布的两件事,知青们给予了前所未有的关注。第一,她宣布了知青搬回配种站集体居住的决定。大家集中居住,终于结束了四年来独宿牧民家那种百无聊赖的寂寞生活,又恢复了以往集体生活的乐趣,这无疑给了知青们一种新的刺激。所以,贺芳芳刚一宣布完这个决定,大家就兴奋地连开玩笑带嘲讽地议论起来:“队长,你这个英明决定为什么不早做呢?”
    “贺芳芳,这大概是你几年来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知青们兴奋着,议论着。贺芳芳又宣布了会议的第二个内容,这个消息是知青们更不曾想到的。贺芳芳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公社给了我们大队一个上大学的名额。”
    贺芳芳说完这一句就再没往下说。知青们先是一愣,而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再说话。蒙古包笼罩在无可言喻的沉默中。沉默的眼睛,沉默的表情犹如团团烟雾在蒙古包飘逸。不知谁重重地叹了口气,叹气声使得这沉默更加凝重。
    这时候夏雷川觉得有了机会,他没敢看贺芳芳,说:“同志们,国家恢复大学招生,公社给了我们大队一个名额,这是上级领导对知青的关怀,我们一定不要辜负领导的期望。上级要求我们充分发扬民主,采取推荐的方法,把思想好,劳动好,虚心接受再教育并且愿意学习的同志推荐上去。”
    他刚说完,贺芳芳就说:“我的意见是让雷虹去上大学。雷虹这几年一直在配种站工作,搞大畜配种表现突出,别人不敢做的事她敢做,比如钻到种公马肚子底下采精,有的男生都不敢做,她敢。所以我同意雷虹去上大学。”
    贺芳芳的发言让夏雷川和所有知青都吃了一惊。知青们都知道,雷虹和贺芳芳是死对头,她怎么破天荒同意雷虹去上大学?夏雷川吃惊是因为前两天有关他上学的事,贺芳芳已经有了松动,答应只要大家推荐,她就不再阻拦,并且积极投他一票,今天她为什么又变卦了?
    雷虹更没想到贺芳芳会推荐她去上大学。聪明的她脑子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贺芳芳有意将她弄走,好拔除这个始终和她对着干的眼中钉。她一走,方倩就孤立起来。她看了一眼方倩,两个人会意地一笑。
    知青们始终不说话,夏雷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挨个看着大家,那眼睛流露出哀求的目光,似乎在说:大伙儿行行好,投我一票吧!沉默了一会儿,池剑第一个表态:“我同意队长的意见,雷虹各方面的表现都不错,她应该走!”
    紧接着大伙儿都表了态,意见惊人的一致,都同意雷虹走。夏雷川陡地变了脸色,心中立刻像塞了块冰,他没想到知青们竟没有一个提到他的名字。
    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
    散了会,夏雷川第一个冲出会场,打马向草原上狂奔而去。直跑得马吐了白沫,再也跑不动了他才跳下马背,一头扑倒在草地上,心中充满了怨愤,嫉妒和绝望。他一把把揪着身边的青草,直揪得双手发痛,沾满了绿色的汁液才罢手。又翻过身来,伸开四肢,两眼失神地望着天空,泪水从眼角流到耳根又滴到草地上。他狂躁得只想在草地上翻滚。如果此刻贺芳芳或者雷虹在他面前,他会跳起来扑上去咬她们几口。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在知青中间没有任何威信。
    夏雷川一直就这么躺着。西边火红的残阳照着他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了的脸。残阳在渐渐减弱,慢慢地他整个人消失在由淡蓝变成黑色的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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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

握手

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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