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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苍苍野茫茫》第二十七章 二

2022-4-30 08:54| 发布者: 韩凤华| 查看: 129| 评论: 0|原作者: 韩凤华

摘要: 二 第二天下午,全大队的牧民和知青陆陆续续来到大队部。朝克和乌尼尔照例没到会。自从毛盖当了大队革委会主任,朝克从来不参加任何活动,尤其是那个知青头头贺芳芳来了以后,他更是左看右看看不惯她那霸道劲儿。 ...
                                             二
    第二天下午,全大队的牧民和知青陆陆续续来到大队部。朝克和乌尼尔照例没到会。自从毛盖当了大队革委会主任,朝克从来不参加任何活动,尤其是那个知青头头贺芳芳来了以后,他更是左看右看看不惯她那霸道劲儿。毛盖不敢惹他,贺芳芳也奈何不了这块又坚又硬的石头。特别是今年夏天朝克被旗里通报嘉奖,她就更不敢惹这个在牧民中威望极高的老贫牧。可偏偏就是他和他的一家一直在袒护着那个坏分子蒙凯。
    人到得差不多的时候,贺芳芳便整了整自己的军帽,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贫下中牧、知青同志们,额仁戈毕公社罕乌拉大队批斗大会现在开始!”她扫视了一眼会场,气势汹汹地大喊一声:“把牧主和坏分子押上来!”
    欧阳南雄把几个牧主和坏分子带到会场,蒙凯站在最后。贺芳芳给了夏雷川一个眼色,他立刻振臂高呼:“打倒牧主!”
    “打倒一切坏分子!”
    “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将革命进行到底!”
    有几个知青跟着呼喊起来,可是大多数知青感到十分突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举起的拳头,呼出的口号都带着疑问,声音远没那么洪亮。而牧民们也不知道举拳头喊口号在干什么,少数几个牧民举起了拳头却喊不出口号。
    为了这个批斗会的声势,贺芳芳扯起嗓门声嘶力竭念着昨夜费了半夜工夫写出的批判稿:“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毛主席还教导我们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毛主席他老人家还教导我们说:‘敌人是不会自行消灭的。无论是中国的反动派,或是美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侵略势力,都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
    贺芳芳光念毛主席语录就用了十几分钟。
    “革命的同志们,在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的光辉指示指引下,当前革命形势一派大好。我大队学大寨赶大寨围建草库伦的战斗也取得了巨大成绩,广大贫下中牧积极参加了这一伟大工程。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在这大好的革命形势下,还有那么一小撮阶级敌人妄图破坏我们的革命阵营……”
    讲到这里,贺芳芳看了夏雷川一眼,夏雷川立刻又高呼起来:“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抓革命,促生产!”
    “打倒牧主!打倒土匪!打倒一切坏分子!”
    这一回知青们跟着喊起来,听贺芳芳的发言,知青们似乎看到罕乌拉的阶级斗争形势异常严重。贺芳芳继续发言:“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最近一段时间又将黑手伸进了我们的革命队伍,企图拉拢腐蚀革命青年。坏分子蒙凯就是这样的人!……”
    蒙凯先是一愣,她抬眼看了看贺芳芳,这个女人眼里充满嫉妒和仇恨。她又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牧民和知青,她发现他们的脸上满是困惑和不解。再听听稀稀拉拉没有声势的口号,蒙凯渐渐冷静下来,世上闲愁千万斛,不教一点上眉端!她两眼目视前方,平静地站在那里,她倒要看看她的这个老乡还有些什么手段,还能把她整治到何种地步!
    只听贺芳芳继续批判道:“而我们队伍中的一些危险分子和一些意志薄弱者正在一步步走向他们设下的陷阱。我在这里要特别指出,我们知青当中的方倩,最近以来,不但自己经常出入坏分子蒙凯家,还拉着无辜青年雷虹……”
    雷虹的血一下子涌上脑门,脸涨得通红,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方倩一把把她拽住,强行要她坐下,悄悄对她说:“先别急,看她下面说什么!”
    贺芳芳冷冷地看了雷虹一眼继续发言:“种种迹象表明,我们罕乌拉大队阶级斗争异常激烈。同志们一定要百倍千倍提高革命警惕性……”
    雷虹再也忍受不住,忽地站起来冲到贺芳芳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质问:“贺芳芳,你整人有瘾是吧!在学校你还没整够,还想在这儿耍你的威风!蒙凯的丈夫被打成内人党早就平反,人已经死了你还不放过?你不是已经宣布解除蒙凯的监督劳动改造吗?为什么出尔反尔,今天又把人家当坏分子来批斗!你简直是条疯狗,到处乱咬人!”
    又一个知青问她:“怎么方倩也成了坏分子?你是不是要把我们所有的人都打成反革命?”
    方倩扶了扶眼镜,站起来不慌不忙地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批评要防止主观武断和把批评庸俗化。说话要有证据,批评要注意政治。’贺芳芳,我们是去了蒙凯家。蒙凯作为第一个到内蒙古大草原插队的老知青,已经在罕乌拉扎根五年,我们为什么不能去看看她?她丈夫去世后,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幼小的孩子,生活艰难,难道我们不应该伸出手帮帮她吗?”
    “你还有点儿革命人道主义精神没有?”雷虹愤怒地插了一句。
    方倩一板一眼继续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蒙凯拉拢腐蚀我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破坏革命队伍?
    “方倩!”贺芳芳气极败坏,“你别忘了你的反动出身!别忘了你的反动父亲现在还被无产阶级专政着!”贺芳芳又使出她的杀手锏。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我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上山下乡有什么不对?你别老拿我父亲的问题说事!”方倩一改以往的态度,毫不示弱。
    雷虹的声音比贺芳芳还大:“贺芳芳,你别以为你有个当军长的爹就不可一世!躺在老子的身上吃老本还不如一头猪!你爸爸是老革命不等于你就是革命的!”
    池剑也站起来不满地说:“你别老揪住别人的出身不放!家庭出身不由自己选择,革命可以选择!方倩积极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就是她的革命行动!”
    “贺芳芳,我们可没你幸运,有一个高干爹!”知青中不知谁冷嘲热讽地说了一句。
    贺芳芳被方倩和雷虹质问得早就下不了台,听了这句嘲讽的话更是骑虎难下。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夏雷川,希望他高呼口号压住阵脚。夏雷川知道众怒难犯,再也不敢振臂高呼。她只好自己收场:“我提醒大家提高革命警惕性没有错吧?你们难道没看见这里隔三差五发射信号弹吗?这就是阶级敌人在向我们反攻的信号!我们大队的阶级斗争来自哪里?就来自隐藏在我们身边的阶级敌人那里!希望大家促生产别忘了抓革命!”
    “贺芳芳,别老那么危言耸听吓唬人!”雷虹马上回敬了一句。
    “雷虹!我警告你!别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我错在哪儿?贺芳芳,我们的忍耐程度是有限的,你再这样无根无据无限上纲,我跟你没完!今天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就别想离开这儿!”雷虹横眉立目,上前一把揪住贺芳芳的衣领,只拽得贺芳芳不由自主打了个趔趄。夏雷川赶忙上前一边拉开雷虹的手,一边劝说道:“雷虹,有话慢慢说,别激动,别激动。”
    “是我们激动,还是这位极左派欺人太甚!”
    这时候,蒙凯站在被批斗的行列里说话了:“贺芳芳,不管你把我看成什么人,我仍然以一个老知青的身份说句话:成事在理不在势,服人以诚不以权。”
    贺芳芳涨紫着脸,再没了先前的威风,不容别人再说什么,立即宣布散会。参加大会的牧民们从始至终也没弄清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蒙凯很晚才回到家。乌尼尔大婶已经给孩子们吃了饭,正被小清华缠着讲故事,四个小家伙聚精会神地围在奶奶身边。
    “又让奶奶讲故事?也不让奶奶歇一会儿!”
    乌尼尔大婶忙问:“闺女,下午开什么会?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
    “没有。我只是走累了。”
    “哦!没事就好,吃饭吧。”
     大婶端给她一碗面条。
    乌尼尔大婶走后,蒙凯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许久。回想今天下午的批斗会,尽管是一场闹剧,贺芳芳拙劣的演技把她自己推到知青的对立面,但是,她知道,方倩挨整是不可避免的了。
    这段日子,由于小清华的乖巧聪慧,由于方倩和雷虹的不断造访,她那颗破碎了的心似乎又重新看到了希望。方倩和雷虹给她讲北京的“文化大革命”,讲红卫兵大串联,讲知青上山下乡的狂潮。有时候她们一起探讨知青的未来。她和方倩更能谈得来,两个人的家庭背景、文化素养、谈吐爱好,甚至脾气都很相近,很是投缘。她们的到来给她带来许多安慰,她庆幸自己在大草原上找到了知音。然而,今天贺芳芳召开的批斗会在警告她,今后不能再和方倩雷虹来往了,否则也会给她们带来不幸。
    第二天下午,方倩和雷虹又来到蒙凯家。还没等她们下马,蒙凯就说:“火药味儿都这么浓了,你们还来!”
    “我们偏来!看她能把我们咋样!蒙大姐,贺芳芳是条疯狗,逮谁咬谁,这种人你别理她!咱们姐妹好就是好!与她何干!”雷虹满不在乎地说。
    “疯狗也好,酒鬼也罢,我仍然是被专政对象,人家让我趴着,我就不能站起来。以后你们别再来了,免得跟着我一块儿挨整。”
    “谎言打扮得再漂亮也是谎言!”方倩愤愤地说。
    “舌头尽管没有骨头,却能使人粉身碎骨!方倩,你要小心点!”
    “贺芳芳这个人没一点道德!”雷虹义愤填膺地说。
    “道德与权力嫁接就没有道德了!”蒙凯淡淡一笑。
    方倩刚要说话,蒙凯就制止了她:“方倩,什么也别说了,我会记住我们在一起的这段美好时光,快走吧!”
    方倩和雷虹互相看了一眼,无可奈何爬上马背。雷虹一抖缰绳,咬牙切齿地说:“我会让这条疯狗夹紧尾巴!蒙凯姐,你等着瞧!”
    目送她们远去,蒙凯摇了摇头,自语道:“谗口交加,市中可信有虎;众奸鼓衅,聚蚊可以成雷啊!”从此以后,蒙凯不再和任何人来往,她甚至连乌尼尔大婶家都很少去,她怕给他们招来灾祸。每天除了干活儿,她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教养四个儿女身上。


2

鲜花

握手

雷人

路过

鸡蛋

刚表态过的朋友 (2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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