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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苍苍野茫茫》第二十二章 二

2022-4-20 09:38| 发布者: 韩凤华| 查看: 111| 评论: 0|原作者: 韩凤华

摘要: 二 第二天,朝克顶着满天的星斗去了石头山。晶莹的露水将马腿打湿了半截,也把朝克的蒙古靴洗得干干净净。太阳还没从山脊上露出脸来,他就来到石头山。人和马一身露水,一身汗水。 山上静悄悄的,蒙古包里没一点动 ...
                                      二
    第二天,朝克顶着满天的星斗去了石头山。晶莹的露水将马腿打湿了半截,也把朝克的蒙古靴洗得干干净净。太阳还没从山脊上露出脸来,他就来到石头山。人和马一身露水,一身汗水。
    山上静悄悄的,蒙古包里没一点动静。玛尼喇嘛还没起来?朝克喊了两声,仍然没有动静,就进了蒙古包,没人。骑了几个时辰的马有点累,朝克就在地毡上坐下,点上一支烟,一边抽一边等玛尼喇嘛。
    一支烟抽完了,还不见玛尼喇嘛回来。朝克起身出了蒙古包,直奔石头坑而去,他估摸着这会儿玛尼喇嘛在石头坑里。
    玛尼喇嘛的确在石头坑里。那天,贺芳芳他们走后,他捡回那堆碎木片抱着它们大哭了一场,又挑出几块精心包好收藏起来就下了石头坑,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他下了石头坑,对准一块大石头就是狠命的一锤。也许他悲愤过度,一锤下去真的就把那块大石头砸成了两半,再几锤,又把半块石头砸成了小块。扔掉了锤子坐在石头上歇息了一会儿,玛尼喇嘛就起身去搬石头。抱起一块石头刚一迈步,却被脚下的碎石跘了一下跌倒在地,手中的石头顺势滚了出去,撞到另半块石头上。那半块石头被撞得翘起来,往下一落压住了玛尼喇嘛的双腿,他惨叫一声立时昏了过去。
    就是这半块石头要了玛尼喇嘛的命。
    等他醒来已是满天星斗,试着动动身子,剧烈的疼痛又使他昏厥过去。等他再醒过来,眼前更加黑暗,这是黎明前的黑暗。疼痛和寒冷一起向他袭来。他知道自己的双腿已经被砸断,就再也没动。
    可怜的玛尼喇嘛苦苦盼到天亮。就着曙色他看清自己躺在一堆碎石上,腿上压着一块大石头,再侧头一看,身下一摊血。微微抬起头试图把腿一点点挪出来,刚刚一动钻心的疼痛又一次让他昏厥过去。
    再醒来,太阳已经高高挂在石头坑的当空。正午的太阳十分火毒,烤得他舌焦口干。他动弹不得,干涩的双眼望着天空绝望地哀叫着:“上苍啊上苍,我玛尼一辈子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为什么这么惩罚我?天绝我啊!”
    玛尼不甘心就这么等死,他试图自救,无奈稍一动就昏死一回。他眼巴巴望着毒辣的太阳,盼望着能有一块云彩,哪怕是一小块云彩,遮住那如芒的光线,好让他积蓄些力气,想办法能从石头底下抽出他的腿。
    有谁会知道,在这荒僻的石头坑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还在与命运和死神做着决斗。
    玛尼喇嘛被压在大石头底下的第五天,石头坑上空飞来一只秃鹰,这只鹰在石头坑上空盘旋了几圈,照直俯冲下来,落在压住玛尼喇嘛双腿的石头上。这时候玛尼已经奄奄一息,恍惚听见扑棱棱的响声,他微微睁开眼,看见一只秃鹰就落在自己的身上。他露出一丝苦笑,有气无力地对秃鹰说:“秃鹰啊秃鹰,你先别忙着啄食我,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我去救命,那一家有四个幼儿,好可怜啊!”秃鹰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这个待死的人,到嘴的美食没有去吃,像是受了感动,停留了一会儿,张开翅膀扇起一股土烟儿飞向高空,消失在石头坑外。玛尼又喃喃自语道:“连秃鹰都知道善恶,可是人啊有时候连不会说话的生灵都不如!”歇了一会儿又自语道:“离开巴图家已经九天,明天朝克该来了,朝克,我还能活着见到你吗?我得活着!我还得去救巴图其林!朝克,你快来吧!你快……”玛尼喇嘛又昏了过去,这一次他再没醒过来,他到了另一个世界,到了天国。
    “玛尼,你在坑底吗?”
    没有回应。
    朝克往坑下走去。待他走到坑底,眼前的惨景一下子把他惊呆了,也吓呆了。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蒙古汉子竟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待他稍稍清醒了些,那惨不忍睹的景象让他全身一阵痉挛,不忍去看,可又不能不看。只见玛尼喇嘛的双腿被死死压在一块大石头底下,身下是一摊变黑了的血迹,那血已经凝固在石头上,凝固在泥土里,老喇嘛全身的血已经流干。再往上看,他的两只耳朵、鼻子和嘴唇已经被老鼠或是什么动物啃噬得所剩无几,被啃噬的地方还流着血,说明他刚刚死去不久。他的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石头,看得出他死前苦苦挣扎了许久,无奈双腿已断,又被大石头死死压着动弹不得。
    朝克悲愤交加,他再也忍不住,呼天抢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玛尼喇嘛,你一辈子行善积德,用你的医道救活了草原上多少条命啊!可你自己却死得这么惨!佛爷啊佛爷!你为什么不睁眼,你让好人受难,让坏人当道,这公道吗?玛尼啊!巴图其林还等着你去救他啊!”
    朝克就这么哭着,说着,费劲地搬开了压在玛尼身上的那块大石头,抱起老喇嘛一步步朝坑上走去。玛尼喇嘛的两条腿像随风摇摆的口袋,随着朝克艰难地挪移,在他的左右摇摆着。
    朝克把玛尼喇嘛抱回蒙古包,轻轻放在地毡上,为他擦去那斑斑血迹,又将他面目皆非的脸庞清洗干净。看了看蒙古包四周,家徒四壁,没什么可包裹人的东西。他把目光落在那只陈旧的蒙古箱子上。箱子上了锁,朝克从玛尼贴身的口袋里找着了钥匙,打开了箱子,里边除了一本藏经和几本藏医药书,就只有一件老喇嘛逢到喜庆事才穿的紫红色袍子和一包东西。朝克把这件袍子穿在他身上,又将那藏经和藏医药书放在他胸口上。再举目四望,想找根腰带把他的袍子扎紧,却找不到他的腰带,就又打开箱子,把里边那包东西取出来。打开来一看,竟是一堆破木片,再看看那颜色,才看出这堆破木片是玛尼喇嘛背了一辈子的药箱子。朝克大惑不解,玛尼喇嘛为什么要砸碎跟了自己一生的药箱子呢?莫非有人来过?有人要害他?朝克猛地站起身冲出蒙古包跑下石头坑,仔细察看了玛尼死去的地方,没看出什么可疑之处,就又回到了蒙古包。
    在门口他看到了碎木片,一块落在旁边的石头上还粘着木屑,朝克蹲在地上对着那块石头揣摩了半天,最后认定这箱子肯定不是玛尼自己砸的,而是另有他人。会不会跟毛盖或者那个知青队长有关?他无法肯定,带着疑惑进了蒙古包,取出一片木片也放在玛尼的胸口上,然后用那条绛红色的腰带把玛尼从头到脚扎起来,抱出蒙古包横放在马背上。他要把玛尼喇嘛驮到大队部,让毛盖一伙看看他的惨状,让他们良心发现,少干点儿害人的缺德事儿。
    朝克回头看了看那顶破旧的蒙古包,在山顶狂风的劲吹下,蒙古包那节伸出来的黑色烟筒发出撕心裂肺的呜呜声,像是在为他的主人大声哭泣。人去包空,这顶陪伴了玛尼喇嘛一生的蒙古包也像他的主人一样,在狂风中摇摇欲坠,行将就木。朝克辛酸地又落下几行泪,强忍着心中的悲愤认镫上马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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