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玛 尼 喇 嘛 惨 死 一 第二天仍然大雾弥漫，贺芳芳一行三人来到石头山。他们看到一方方石头整整齐齐垒放在石头坑的四周，坑底就剩了砸不烂搬不动的大石头。贺芳芳下了命令：“玛尼，限你十天之内必须把坑底的石头全部运上来！十天之后我们将组织第二次爆破。你不能耽误我们的工作，否则罪加一等！” “知青队长，这些大石头砸不开，我一个人搬不动。” “砸不开也得砸！” “能砸动的我全砸开了，剩下的太大太硬，砸不开。” “玛尼，你没资格和我讲条件，老老实实接受改造！” 玛尼喇嘛不再吭气。停了一会儿，他又嗫嚅着请示这位盛气凌人的知青队长：“报告领导，我想请两天假到公社买买粮食。” “把钱拿来我们替你买。”夏雷川看了看贺芳芳的脸色冷冷地做了回答。 玛尼只好从药箱子里往外掏钱。一看见那药箱子，贺芳芳马上一脸怒气地说：“玛尼，我们早就不允许你再胡乱行医，你为什么还留着这只破药箱子？” “报告知青队长，我从上了山再没下去过，没给人看过病。这药箱子是我师父留给我的，我留着它也就留个念想。” “什么念想！分明是舍不得你那套封资修的反动东西，对抗革命群众对你的改造！夏雷川，把他的破箱子拿出去砸了！” 玛尼喇嘛紧紧抱着那只药箱，瞪着惊恐的目光哀求着：“知青队长，我永远不再给人看病，求求你们就把这药箱给我留下吧！” “砸掉！”贺芳芳斩钉截铁。 夏雷川从玛尼手中抢过那只几乎陪伴了他一生的药箱走出蒙古包。 只听得咔嚓一声，药箱被重重地摔在石头上，紧接着又听到夏雷川用石头砸药箱发出嘎碴碴的粉碎声。 玛尼喇嘛的心也被砸得粉碎。“你们是在造孽啊！这只药箱救了草原上多少条性命！”他只能在心中呐喊。这药箱浸泡着葛根喇嘛临终前厚重的嘱托：“玛尼，这只药箱跟随了我一生，我把它留给你，你要为草原上苦难的人们解除病痛。我们出家人要行善积德。”这只药箱也浸泡着玛尼喇嘛一生的心血。他没有辜负师父的重托，几十年来他背着这只药箱走遍乌兰乌德草原，进过千百个蒙古包，他用草药从死神手里夺回了无数条垂危的生命。牧民们信得过他，待他胜似亲人。这只药箱更浸泡着祖国传统医药文化的历史。 玛尼的心在流血！ 贺芳芳一行扬长而去，留给玛尼喇嘛的是无尽的悲凉和痛楚。他流着泪把药箱的碎片捡起，怀抱着一堆碎木片坐在石头上老泪纵横，悲痛欲绝，仰天长叹：“师父，徒弟对不起您老人家，我没能保住您留给我的传世至宝，更没能度出一个延续您遗愿的后世之人，我愧对您老人家啊！” 玛尼一把鼻涕一把泪，索性号啕起来。反正这荒山上，除了老鼠和乌鸦，不会有谁听到他的哭声。老喇嘛继续哭诉着：“师父，这是什么世道？难不成给人看病也犯法吗？上个月嘎尔迪死了，他们要是让我去看病，他不会死的！他才40岁呀！扔下老婆和七个孩子，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巴图其林又要不久于人世！我拼着老命也要救活他！那个家不能没有他呀！” 哭过了，玛尼喇嘛又把那堆碎木片仔仔细细抚摸了一遍，挑出几块大点的带进了蒙古包，用那条从不舍得系的绛紫色腰带包裹起来，藏在箱子的最底下。 巴图其林回家的这些天，在乌尼尔大婶和娜仁花的精心服侍下，又服用了玛尼喇嘛的药，身体和精神好了许多，他渐渐感觉身上有了气力。蒙凯没法侍候丈夫，她每天早出晚归继续给大队捡牛粪，丝毫不敢怠慢，她怕贺芳芳发觉了玛尼喇嘛给巴图其林看病的事，再来找麻烦。 傍晚，朝克大叔打草回来，没回家就来到巴图其林家。四个小家伙围着阿爸，这些天他们不再和阿爸生疏，经常围坐在阿爸身边。娜仁花已经教会他们叫阿爸，小家伙们时不时喊一声“阿爸”，高兴得巴图其林一个劲儿咧着嘴笑。尤其是小清华，聪明伶俐什么话都会说了，除了甜甜地叫着阿爸，还懂事地问阿爸“疼吗”。有时候弟弟们往阿爸身上爬，她会马上说：“别爬上去！不能碰阿爸！” 小清华还懂得观察大人们的脸色，当大人们高兴的时候，她会不停地叫着阿爸，阿妈，爷爷，奶奶，小姨，小叔，并且跟谁都有问不完的为什么；当大人们的脸色不高兴时，她便乖乖地坐在一边一声不吭，瞪着那双明亮的黑眼睛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有时候三个弟弟哭闹，她就去拉拉他们的手，小嘴轻轻地说：“别调皮，听奶奶话，听小姨话！”小大人的样子和认真的表情着实让人喜爱又心疼。这会儿，小清华跪在阿爸跟前问：“阿爸，你为什么生病？我也会生病吗？” 看着这个极可爱的女孩儿，巴图其林十分欣慰，他摸着小清华的头，流露出慈父般的目光说：“乖女儿，阿爸的腰被坏人打伤了。小清华那么结实，又有奶奶、阿妈、小姨的疼爱，不会生病的。” “坏人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他们是坏人！” “什么是坏人？” “坏人……坏人……”巴图其林一下子被小女儿问住了，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回答她。蒙凯在一旁回答女儿说：“坏人就是欺负别人的人。” “他们为什么欺负人？” “因为他们心黑手狠！”朝克边回答边抱起她，在她那稚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爷爷，我们不做坏人！” “对！我们永远不做坏人！不去欺负人！” 朝克在巴图其林身边坐下，看了看他的脸色、气色、精神都恢复得不错，心中十分宽慰，就说：“明天我去接玛尼喇嘛。” “大叔，万一让毛盖他们知道，就连累了玛尼大叔。再不能给他雪上加霜了。老人那么大年纪，经不起他们的折磨。” 朝克扔掉烟头说：“明天我先上山看看，贺芳芳和毛盖总不能天天都在山上，万一上山碰到他们，我会说我是去冬营盘路过，进来喝碗茶；要是没个鬼影子，我就驮了玛尼直奔家里，快来快去，他们知道个鬼！” 听朝克大叔这么一说，巴图其林两口子也就放下心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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