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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苍苍野茫茫》第十八章 三

2022-4-12 08:38| 发布者: 韩凤华| 查看: 137| 评论: 0|原作者: 韩凤华

摘要: 三 这场黑风暴直刮了三天,到第四天风才渐渐停下来。黑风暴横扫过的草原满目疮痍,灰蒙蒙,光秃秃,大片大片的牧草被狂风吹折扭断席卷而去,高坡上的草皮被连根卷走,草原顷刻间成了斑秃病人;罕山顶端的树被连根 ...
                                        三
    这场黑风暴直刮了三天,到第四天风才渐渐停下来。黑风暴横扫过的草原满目疮痍,灰蒙蒙,光秃秃,大片大片的牧草被狂风吹折扭断席卷而去,高坡上的草皮被连根卷走,草原顷刻间成了斑秃病人;罕山顶端的树被连根拔起,拦腰折断;罕河被沙石掩埋,不见了踪影。大地失去它原本的颜色,洁白的蒙古包全部变成土黄色,蒙古包里冒出的炊烟,淹没在灰黄中,失去了往日淡蓝的颜色。草原上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听不见牛吼、马嘶、羊叫、狗吠,天地间满目灰黄,一片凄凉。
    三天了,牲畜没吃上一口草,没喝上一口水。索伦巴特尔刚把羊圈门打开,羊群就像发了疯似的朝罕河狂奔而去。先奔到河边的黑帅戛然止步,后面的羊继续往前拥挤,挤不过来的羊便向更远的河边奔去。终于,它们失望了,往日晶莹的冰面没了踪影,主人为它们凿开的饮水口更是无影无踪。千百只羊站在河边咩咩直叫,声音此起彼伏。
    朝克拿起一根钢钎,朝蒙古包大喊一声:“拿上清土砸冰的家伙,都到河边去!快!”
    蒙凯出了包,看见水车旁立着一把铁锹,抓起来就往河边跑。刚跑出几步,忽然想到孩子们还没人管,就又跑了回来。朝洛蒙听到阿爸的喊声,出了包正在找寻砸冰的家什,蒙凯一把揪住他:“朝洛蒙,你在家替姐姐看孩子,姐姐去帮阿爸砸冰,姐姐的力气比你大。”
    罕河边上,朝克、玛尼喇嘛、娜仁花、索伦巴特尔正在奋力铲除河面上的沙石、尘土、枯枝败叶。蒙凯没想到,黑风暴竟是如此残暴,破坏力又是如此巨大,远比朝克大叔所说的严重得多。它几乎把罕河彻底埋葬,可以说,这是灭绝草原的残酷破坏。祖上刘泉遇到的灾难一定也是这样,或许比眼前更惨。
    眼下如果不尽快在罕河上清理出一片冰面,用不了几天,大小牲畜就会渴死,饿死。这种严峻态势容不得他们有半点犹豫含糊。她操起铁锹学着朝克大叔的样子,将铁锹狠命往冰面伸去,然后推着锹将沙石一直往河中央推去。一尺多厚的沙石推不了多远,就堆积成厚厚的泥沙墙,再把这泥墙挖开,继续往前推。五个人马不停蹄,连推带挖,整整干了一上午,总算在河边清理出一条一米宽,五米多长的冰面。大家又累又饿又渴,再也没了力气。河边近千只绵羊、山羊、公羊、母羊,咩咩叫个不停,让人心烦意乱。容不得歇息,大家只好继续拼命干。又挖了一会儿,朝克看见老老少少都没了力气,就嘱咐娜仁花说:“娜仁花,你回去给大伙儿烧茶,送到河边来,快去快来!”
    五个人在河边草草吃了些饭食,接着就是要砸开冰面。他们举起各自的家什,叮叮咚咚一通乱砸。黑帅一看见清洌洌的水冒出冰面,不顾一切冲过来。跟着,后面的羊群呼啦啦全冲过来,一头扎进冰窟里拼命喝起来。前面的羊还没喝饱,后面的羊争先恐后继续往前冲。平日里老实巴交逆来顺受的绵羊这会儿也变得蛮横起来,横冲直撞。五个人只好左拦右截,总算把羊群截成几块。朝克迅速把黑帅拉上河岸,后面喝饱了水的羊便一只跟着一只走上岸来。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一群羊终于喝饱了水,在光秃秃的地皮上寻觅草吃。可哪里还有草?于是河面上的枯枝败叶成了它们争夺的对象。
    蒙凯这时候才想起孩子们还没喂奶,抬起两条沉重的腿朝家里跑去。她想象着,饿急了的婴儿肯定声音嘶哑,哭得死去活来。朝洛蒙会不会给他们找点儿牛奶吃?千千万万别给他们再吃冷奶了!一想起几天前孩子们吃冷奶差点儿要了命,她一下子焦急起来,于是加快了脚步。
    娜仁花在后面喊起来:“蒙凯姐,都快累散架了,你还有力气跑?”
    “娜仁花,孩子们还没吃奶,朝洛蒙早急了!”
    “亏你还想到孩子!中午回家烧茶的时候,我已经喂过他们了。”
    蒙凯那颗悬着的心才放松下来。一夜未眠,加上一天的紧张劳累,稍一放松,蒙凯的双腿立刻就像坠了两块沉重的石头,再也迈不动。突然蒙凯一阵心发慌,眼发花,浑身哆嗦,站在那里大口喘气。娜仁花吓得慌忙扶住她,“蒙凯姐,你怎么了?”
    蒙凯有气无力地说:“不要紧,站一会儿就好。”
    娜仁花刚要喊阿爸,蒙凯捂住她的嘴,“别喊!咱们走!”
    朝克站在蒙古包前心事重重抽着烟,望着千疮百孔的草原,心里像被钢针扎了一般难受。他知道,没有两三年甚至更长时间,这片草原恢复不起来。眼下又到了接羔季节,拿什么喂养母羊?产下来的羊羔又怎么办?大牲畜会成批死亡,羔子就更不能幸免。往年这个时候,正是草原上最忙碌也是最欢乐的时候,牧民们欢天喜地迎接着一个个新的生命,雪白的羊羔,火红的马驹,黑亮亮的牛犊,像一个个小精灵陆陆续续来到草原,给寂寞的草原增添了无限生机。喜获丰收的牧民们脸上堆满笑容,眉间充满希望,盘算着自家的好日子,添一顶新包,娶一方儿媳妇,聘嫁闺女……而今,人们面对的,是伤了元气的草原,是牲畜锐减草原凋敝,是牧民们缺吃少穿的艰难日子。
    朝克心情沉重地走到罕河,在河边久久徘徊。他仰头遥望罕山,往日巍峨高峻庄严肃穆的罕山,被狰狞狂飙的黑风暴肆虐得黯然凄苦,拦腰折断的苍松翠柏除了被黑风暴席卷而去的,余下的耷拉着残缺的枝干在风中瑟瑟抖动,满眼的萧条,满心的凄苦无处诉说。空气中仍然散发着刺鼻的土腥味,难闻的气味呛得这位曾经驰骋草原的刚强汉子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在大自然面前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但愿夏营盘别遭了黑风暴的袭击。朝克在心中默默祈祷。
    远处的山弯下走来一人一骑,好眼力的朝克一眼就看出那是兽医白乙拉。黑风暴过后,这是草原上第一个出现在他视野里的身影,朝克一边抽烟一边等他。
    白乙拉也早早看到了河边的朝克,他快马加鞭,转眼工夫就来到朝克面前,翻身下马。不等白乙拉站稳,朝克就急迫地问:“牲畜损失大吗?”
    “阿爸前两天就料到会有风暴,我们提前做了防备。”白乙拉接着又说,“毛盖家的羊群被黑风暴卷走了,一只不剩,路过他家的时候,花拉正在勒勒车边号啕大哭。”
    “你都去了谁家?”
    “一路过来,有十多家都去了,有五家和毛盖一样。”
    “毛盖这混蛋一点儿正事都不干!黑风暴来之前,我特意打发索伦巴特尔去他家,让他组织牧民做好防范,可那小子却说:‘别听你阿爸胡说八道,哪儿来的黑风暴?现在的头等大事是挖内人党,抓革命!’”朝克气愤得青筋暴露,“罕乌拉迟早要毁在这个混蛋手里!”
    “前两天就闻到土腥味了,有经验的老牧民都知道要来黑风暴。”
    “毛盖那小子只闻见酒香味儿。”
    “大叔,最要命的是,大队的几头牤牛不见了!”
    朝克大吃一惊,仰天长叹:“没了牤牛,罕乌拉的牛群就要绝种了!长生天呐!罕乌拉几百口子人,今后的生路在哪里?”
    两个人站在被黑风暴蹂躏后异常丑陋的罕河边一筹莫展。
    黑风暴过后的第五天,蒙凯挤完牛奶,趁着孩子们还在睡觉,就围着蒙古包转悠起来。她不明白,黑风暴能把罕山上的大树连根拔起,拦腰折断,能把罕河掩埋得一丝不露,能把身高体壮的牤牛、骏马卷走,却没能撼动用木棍毛毡搭建的蒙古包。她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问朝克:“大叔,黑风暴来临的时候,我最担心的是蒙古包被卷走。最黑暗的时候,我靠在哈纳墙上,外面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蒙古包却连一丝晃动都没有,为什么蒙古包这么结实?”
    朝克看了一眼蒙凯说:“你这么伶俐,就没琢磨出它的奥妙?”蒙凯摇摇头。
    朝克摸了摸下巴上硬扎扎的胡碴说:“蒙古包能扛住黑风暴这样的强害,自有它的道理。你看,”朝克指指蒙古包的乌尼杆,“蒙古包顶是个圆锥形,周围又是个圆,圆形没棱没角,不容易堆积风沙积雪。再大的风到了它跟前也会擦边而过,没有任何威力。圆锥形的拱顶能撑得住劲儿,还容易流雨水。上锥下圆搭建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强固的整体,再用毛绳牢牢地捆扎在一处,就像焊在地上一样,再大的风也吹不倒它。你再看,哈纳棍儿也全部用牛筋绳连接,每个孔都是一样大小的四菱形,它们都有力地支撑着整个包。所以,不论是圆锥的顶,还是圆形的墙,都有很大的支撑力,两种力又巧妙地搭接在一起,黑风暴就撼不动它。毛毡、毛绳、牛筋绳韧劲大,远比铁丝、麻绳结实耐用。这是我们蒙古人几千年游牧生存的诀窍。”
    蒙凯信服地点点头。朝克又接着说:“蒙古包用木棍儿、毛毡、毛绳搭建,轻便、好拆,一顿茶的工夫搭起来,一顿茶的工夫又拆下来,勒勒车一装就走,不像你们汉人盖房子那么麻烦。蒙古包用大毡围住,干燥、密实、保暖、防潮、防风、防雨,好处多着呐。蒙古包冬暖夏凉,夏天白色的大毡能反光,四周又能撩起来,通风凉快;冬天几层厚的大毡密不透风,又十分保暖。蒙古包还不隔音,外面稍有动静,包里就能听见,狼来了,羊跑了,都能听见。坐在蒙古包里,隔着十几里远,就能听见马蹄声。至于搭建蒙古包的材料,木头、牛毛、羊毛,咱们草原上有的是。我说了这么多,你该明白了,蒙古包的好处有多少。”
    蒙凯惊奇地盯着朝克,她没想到,平日里不多言不多语的朝克大叔,把一顶蒙古包解析得如此透辟。
    娜仁花嗔怪说:“阿爸,你就从来没给我们讲过这些!”
    “善问者能跨过高山,不问者迷路于平坦,你蒙凯姐姐遇事总要问个明白,不像你们,啥事都不上心。”
    蒙凯说:“娜仁花,阿爸的学问大着呐,够咱们学一辈子,好好学吧!”
    黑风暴过后不几天,乌尼尔回到了罕乌拉。她为女儿接生完孩子,陪了她两天就急急忙忙回了家。蒙古女人没有坐月子的习俗,孩子一生下来,过一天就照常干活儿。常年的游牧生活和严酷的生存环境练就了她们极强的体魄,加之以肉食、奶食为主,身体里抵御恶劣环境的基因明显优于汉族。蒙古女人生完孩子,不像汉族女人怕风,怕光,怕吃硬食物,怕大声说话,怕见生人,怕这怕那。她们什么也不怕,生完孩子,下身垫一张软羔皮,一样去下夜,一样呜咿、嚯咿高声吆喝吓狼,第二天照常挤奶、烧茶、拉水、背牛粪,悉心伺候着一家老小。
    然而,今年的接羔却令乌尼尔大失所望。他们两家两群羊只保住四百多只大羊,接下两百多只羊羔。这是全大队保留下的最大羊群。
    牲畜的不断死亡,特别是羊羔损失惨重,这令牧民们揪心般痛苦。牲畜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的希望,没了牲畜就等于没了生存的根基。
    可是掌管着大队生杀大权的酒鬼毛盖仍然活在酒精里,哪管什么接羔保畜的事。自从掌管了大队的权力,整天“革命”二字不离嘴。你问他什么叫革命,他只会憋红了脸,手摸着后脖颈子,半天冒出这么一句:“他妈的!革命,革命就是把你揪出来打倒,再踏上一只脚!”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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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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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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