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岁月】之二十二 十四碗馄饨
在我下乡插队的星星屯,那个地方的民风虽然淳朴人们却都很穷。虽然距离城市也就二十多公里还不算远，但是当地的老乡平常却很少进城。其原因之一就是兜里没钱。因为进一趟城就是勒着花的话，连上来回的车票钱也得五、六块钱。这都够全家老小吃一个月的油盐酱醋了。所以没有大事，谁也舍不得自己花花自己兜里的钱进城去奢侈一下。就连当地的社员要想进城卖些自家桃李枣杏或鸡蛋旱烟叶之类的土特产，还得起早摸黑偷偷摸摸的。在那个公社集体化生产的革命年代，若让上边知道了你在搞“资本主义小生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先找来民兵抓起你来，再挂个大白牌子开批判大会，还不得先斗你个一神出窍，二佛升天？！
当然，进城的机会还是有的。比如，大队或小队有的时候派挂大车到城里的农业生产资料商店买个农具啦，拉个化肥农药啦等等，一般的都是一个赶车的和一个跟车的搭伴去一天，除了多记两分以外，一天还能给个三、五毛钱的补助费，就算做中午的饭钱。钱虽然不多，但蚂蚱腿再小也是肉，毕竟也是现金，所以谁也都愿意去。 可是这样的机会极少，月巴的也难得有一回。所以一旦有这个机会，大家伙谁都要都争着去，有时都争得直打架。无奈，队长也只好让他们轮班进城，免得有亲有厚的老出说项。 说来也巧，我们下放到星星屯的这批知青，都是以父母的系统单位统一设点到这里插队的，我们这里就是饮食服务公司设的知青点之一。那时城里的饭店也都统归饮服公司属下，每天就光饭店下来的泔水也有相当大的数量，也是农村养猪的大好的饲料资源。 星星屯大队也早就看中了这个资源，在这里还设知青点的时候就早惦记上了。经过几次沟通，饮服公司就同意拿出一个饭店，每天让大队拉走一车泔水喂猪，中午车老板子和跟车的午饭由饭店无偿提供。条件就是得把知青点的猪也捎带喂好，因为这将直接涉及到他们职工子弟改善生活的质量问题。两家商定以后由那时候开始，就由大队每天派一个车老板和一个知青轮换着进城去干这个拉泔水的活儿。 知青们当然也都愿意去，因为这好赖也算是一次公差，坐着车轻巧一天还可以顺便回趟家。赶车的更加愿意去，因为除了五毛钱的补助以外，中午还能白吃一顿饭店无偿提供的午饭。那不要钱的饭你尽管可劲吃，就是撑破了肚皮也没事。当然象这样的事谁都愿意去也乐意白吃，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个难遇的美差。 可是时间一长，他们都吃饱也吃好了，饭店可就傻眼了。因为所有去拉泔水的车老板都特殊能吃，（估计肯定是有意识的）每个人都能吃下三、四个正常人的饭量，吃得直让饭店的领导眼晕。那也没办法，谁让你当初大方话说出去了？后来一想反正也是国营饭店，不是自家的。只要他不往回揣，吃就吃吧，就他一个人再能吃还能把饭店吃黄了是咋的。 要说起能吃的人来，我们屯还真有很多。但我只佩服一个人，就是给我们小队赶大车的定国大哥。他长得身材魁梧，人高马大的，那胳膊就象小房梁似的看着浑身都是力气，不用扁担就可以拎着两大桶水满街跑都不喘大气。一般在他赶车干活的时候连个跟车的都不要，装和卸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儿。这倒并不是他想为小队省一个劳力，而是他和小队有过约定，这样他一个人一天就可以挣一个半劳力的工分。 可是，他虽然干活有力可食量也大得惊人，一般情况下他每顿得吃半瓦盆高粱米干饭外加一舀子白菜汤。就那肚皮一敞出来就象倒扣了一口大锅。给他的老妈都吃傻了，当街四处叫苦不迭：“咱家可养不起这个大肚儿的猪八戒喽！” 定国大哥也和我搭伴儿进过一趟城。也就是这趟进城才叫我彻底的领略了他那硕大的食量。 那还是一个下着小清雪的冬天，傍中午的时候，我们就来到了拉泔水的饭店，等把泔水装满了车上的大铁桶后，又刚好到了中午。由于定国大哥是头一次进城，我怕他自己觉得孤单，不好意思单独吃饭再吃不饱，就破例的没有回家，打算陪他吃一顿饭。于是我俩就从后院就绕到了前厅找了一张空桌坐下等着上饭。 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服务员端了两碗馄饨，拿了四个烧饼放在了我俩面前。我刚要端碗，可是奇怪的是定国大哥只是忧郁的看了看端上来的东西，抽了一下鼻子没动筷。我还以为他头回进城，必是不习惯在饭店吃饭呢。就催他：“定国大哥，赶快趁热吃呀，一会就凉了。”定国大哥一笑：“不急，等都端齐了再吃。”我说：“都端上来了还等什么，快吃呀。要先可你一个人吃，我等着。”定国大哥还是迟疑着没动。我就又催他快吃，因为外边正下着雪，我们赶紧吃完好往回赶路。可定国大哥搓着两手嗫嚅着说：“兄弟，我都吃完了，你吃啥呀。这点玩艺还不够我自个塞牙缝的呢。” 我一听这话，猛然想起听人说起过关于他特别能吃的传闻来。我这才明白，怪不得他不敢吃，他是怕他都吃了就没我的份了。我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就连忙说：“大哥，你尽管吃吧。怕不够我就再管他们要就是了。”定国大哥这才端起碗来，只见他用四个手指抠着碗底，往嘴上一凑，转了个圈“唰啦”一下，这碗馄饨就见了底，喝了个净光净。然后又拿起了桌上的两块烧饼一掐，也就两口吞下，端起另一碗馄饨又一个转圈“唰啦”又没了。前后不到半分钟的工夫，桌面上就剩俩空碗了。 定国大哥的这一手可真把我整傻了眼了。以前我只是听说，直到今天我才真正领教了他吃饭的厉害。说了就得算数，我又连忙喊来服务员再要两碗，一会儿服务员就又端来两碗馄饨和两快烧饼，可是刚一拿来，定国大哥没用半分钟的工夫又喝了个碗光吃了个饼净，我只好又得喊服务员再拿。这可把正忙的不可开交的服务员弄不愿意了，她翻着白眼没好气儿的说：“烧饼现烤是供不上了，馄饨管够，你到底能吃多少？”定国大哥不好意思的说：“这稀里咣汤的我也不知道能喝多少呀，你就端吧，咋也得再来十碗。”服务员听完惊得眼睛都瞪了多大，看了看他一转身拂袖而去。 一会儿的工夫，只见她和另外一个服务员两人就开始往我们桌上一碗一碗的放馄饨，等十碗馄饨端齐了，在桌子上也就摆了满当当的一桌面，弄得邻桌吃饭的顾客都停住了筷子，伸长了脖子往我们这边看稀罕。定国大哥一看都摆上了，可就不管这些了。只见他脱掉空身棉袄打着赤膊，两手轮换端着大碗就吱吱的大喝了起来，直喝了个通身大汗痛快淋漓。也就十几分钟的工夫吧，就把后上的满桌十碗馄饨统统喝光，连桌上的半罐子辣椒粉都没剩下。喝完以后，定国大哥兴犹未尽的用手抹了一把汗，披上棉袄推开目瞪口呆的人群，拉着我往外就走。 我从他的身后一边跟着一边敬仰的说：“定国大哥，这十四碗馄炖装起来也是一大盆呀，你咋就都能喝下去呢？真是太厉害啦！”可定国大哥却淡淡的说：“这算啥。要是再有三方大豆腐，我还都能吃了。”他这一番话一下子立刻又把我惊了个目瞪口呆，天哪，就这饭量难怪他老妈都说要养不起了！ 等上车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我的肚子开始“咕咕”的叫了。这才想起，我和大家光看定国大哥的热闹了，把我自己还没吃中午饭的事给完全忘在脑后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