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邻“老五” □张翟西滨  天苍苍，地茫茫，我们知青犹如那黄土原上的一片野花，惟有草木相陪、庄稼作伴，使我不再感到荒凉、孤独。 插队那会儿，我交集最多的就是乡邻“老五”咧！缘由简单，我们知青点所住的房屋后墙体紧贴他家的墙体，仅一墙之隔，至今想起，我不知是否一墙共用。反正我们小队知青点与他家近在咫尺，出了房门右拐即到。 “老五”是小名，因家中排行“老五”，故称“老五”。其实一点不老，他比我们同年插队的知青略大两三岁，论个头不高不矮，论身材不胖不瘦，若论文化不高不低。但为人和善、爱谝闲传，几乎每天都来我们男知青房间串门，只要踏入，东拉西扯，热火朝天。这么说吧，有时，一手掂馍、一手端碗，也跑到我们房内算咥算谝，惹得我们不禁发笑。他留给我的印象是个不沾家、好热闹之人。当年，农村有一种习俗，儿女一旦成家、出嫁，大都划有新的庄基地或分家另过。他是家中老碎（小），是跟大（方言：念duo）人一起过活，这在关中农村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既是民风也是乡俗！难怪有句老话：皇帝爱长的，百姓爱碎的。过去子女多，大的结婚，分家单过。小的留在父母身边，成了家，也多半厮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另外，在兄弟姐妹中，小的在身体力量、智慧发育等都处于劣势，常吃大的亏。所以父母表现出来会更喜欢小的，保护小的，偏袒小的。其实，在父母心目中，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我队知青点的方位，在村落北头，南面是3队知青点，有一堵土墙间隔，东面是3队的饲养室，西面是一条行人出没的土路，北面就是独此一户的“老五”家，门头朝东，门前靠北墙有一猪圈，见方不大，半人高的土墙，喂养着几头猪；走进院落，抬头是一面一人高的屏风土墙，绕屏而过，是一个长方形的院落，打扫的清整洁，庭院里种有两棵硕大的树，一棵核桃树，一棵枣树，枝繁叶茂将整个院落全覆盖，遮天蔽日，少见阳光，若遇阴天，更是暗无天日、毫无亮色。再往里就是南北两排厢房，有住房、灶房和屯积粮食、杂物的仓储，这些房屋均属关中典型的“半边房”，房檐下是用砖砌成的一遛过道，院落后面建有鸡舍和羊圈，鸡喂养不多，羊儿有两只，紧靠后墙是一处旱厕，一人来高，门无栅栏，随进随出，积攒土粪。环顾四周，最吸睛的便是几口半人高的水瓮，大都盛满备用（当年拉水吃），星罗棋布散落于屋外，不用问，多处有瓮、图个方便。 甭说，我与社员“老五”的接触，收获颇多。一是，知青到乡下孤陋寡闻、少见多怪，诸如：队上情况、人际交往、多种农活等绕不开、躲不过的话题，他就像一位了若指掌、知根知底的先生常给我指点迷津、豁然开朗。二是我们知青插队没有农具，只要出工社员拿啥农具，我们会就近到他家里随意索取，他见怪不怪、一笑了之。三是干农活时，我们形影不离，遇到不懂不会的农活，他总是手把手、悉心指教，使我很快掌握要领和技巧。 “老五”秦腔戏迷也。那年，我花27元钱买了一部上海产的“佳音”牌半导体收音机，乖乖，他的腿脚更欢势咧，几乎每晚都要来我宿舍，一进门就嚷着要听戏，不管你忙不忙、乐不乐，打开收音机从短波到长波先搜索一遍，若有秦腔戏，他会把音量放得很大，摇头晃脑听的津津有味，不时，还会伴着唱腔吼起来，说实话，我对秦腔没兴趣。都二半夜咧，他还是兴趣盎然，毫无走之意。久而久之，搅得我坐卧不安，两眼迷离，逼得我不得不下逐客令。不久，“老五”花32元钱从城里买了一部比我贵的半导体收音机，才算息事宁人。看着半导体收音机，不由我想，把他家的，简直成了惹人的器物。 其实我是多虑了，“老五”依旧爱到我们宿舍闲谝。若他家里做了苞谷面“鱼鱼”，有时也会给我们端来一碗，让尝尝鲜，虽说不上是啥好东西，但费工耗时、做起麻烦，一旦被隔壁女知青瞧见，也会脱口而出：“给我们也来一碗。”他总是大方地说：“你们自个到灶房盛吧！”；每到秋季是他家院内外几棵枣树成熟期，枝繁叶茂、果实累累，诱人的大红枣儿随风摇曳，令人垂涎欲滴，颇有意趣的，竟覆盖了我们所住的房顶，偶有成熟的枣儿从房顶自由落体滚落下来，随捡随吃。枣儿熟咧！如同西瓜开园咧！那会儿饥不择食、先礼后兵，见人打声招呼，我们两个男知青黄挎包往脖行一套，卸下门板当云梯，往墙体一靠就攀爬上了屋顶，专挑选又红又大的枣儿下手，或许嘴馋得不行，不由自主竟端坐在半厦房顶先美滋滋咥一通，那个脆、那个甜、那个爽、嫽扎咧！这正是：知青点的后墙/紧邻一户老乡/房连着房/墙挨着墙/闲来无事/常来常往/炎炎的盛夏/红红的瓦房/一棵大枣树/枝叶落房上/青青叶儿/绿中透黄/红红枣儿/玲珑摇荡/收工回来/总要张望/由小变大/有模有样/垂涎欲滴/真想品尝/红枣好吃/水灵鲜亮/个大甜美/嘴巴难张/社员一针一线/岂能中饱私囊/或许同情/或许大方/采摘时节/主家先嚷/要吃枣呀自己摘/房顶出手最便当/嚯!真是好邻家/还给出妙方/拆下门板当云梯/顺势攀爬上了房/“咯哩马查”摘一兜/男女知青共分享…… 凡人皆有人情世故。真正的友情不依靠什么。它在本性上拒绝功利，拒绝归属，拒绝契约，它是独立人格之间的互相呼应和确认。它使人们独而不孤，互相解读自己存在的意义。一天，“老五”家的院墙突然倒塌，要重新打土墙，他随口一说，我们二话不说，前去帮忙；他家里有什么急难事，只要力所能及，哪怕误工、随叫随到。一次，我感冒发烧，寝室就我一人，躺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他发现急忙唤来赤脚医生，为我诊断、取药并从家里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当我斜靠床头，接过碗来，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真可谓，人生贵在相知，相知在心头；患难识朋友，谊长情悠悠！ （注：该文系知青纪实文学《青痕》之102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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