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江水依依，难忘版纳红土情 作者：陈锐

江水依依，难忘版纳红土情

陈锐

澜沧江源于青藏高原唐古拉山脉，冰雪融化滴落尘世，穿越群山峡谷森林，过川滇交界咽喉昌都得名。激流出云南勐腊为湄公河，淌过东南亚六国，最终越南注入南海，被誉为“一江连六国”的“东方的多瑙河”。悠悠江水，蜿蜒流动四千多公里，差不多一半留在了中国。云南有1247公里，落差1780 米，为国内十大水电基地之一，上世纪四十年代就建有天生桥电站。规划设计14个梯级电站，建成8个装机运行容量1590万千瓦，远超葛洲坝，达三峡枢纽90%，移民却不及其零头。年年至少一半电量，“西电东送”出省，对西部经济发展起到极大促进作用。沿江电站建立，江河阻隔，激流收敛，汛期蓄水，湖泊静卧温顺，见清难见深。枯水放流，似蜿蜒蠕动翡翠，充盈山谷河床，碧水通幽沉寂处，悄然飘逸不息风流。流域水网密布，支流纵横，与千万人口生存息息相关，休戚与共，也是一条多民族母亲河。沿江多以农耕为主，工业基础薄弱，独有自然美景引得国内外游客蜂涌，近年旅游业得到井喷发展，成为地方经济重要支柱产业。今日泛亚高铁又高调开工，建成必将促进澜湄流域经济圈整合共融，贸易蓝海浪潮迅猛覆盖东南亚大陆。

卌年前，曾跻身重庆支边青年去到西双版纳勐腊县，在兵团待过几年。驻地属澜沧江流域，山间河湾一个淡泊恬静小坝子，周边都是原始森林，与多民族和睦相处。原住民世代逐水而居，善良勤劳，淳朴忠厚，繁衍生息，不惜用生命和创造力，留下了灿烂夺目历史。据贝叶经记载，早年佛祖释迦摩尼骑着大象巡游四方讲经传教，宏扬佛法，到此恰值晨曦普照，眼观霞光乍泄，熠熠生辉坝子，恍若仙境，连声惊呼“景洪”。古梵文意为“黎明”，遂为城市之名。传说傣族先民追逐一头金鹿迁徙于此，公元1180年，第一位版纳傣王帕雅真建立统一勐泐王国，历代受中原王朝册封。初来时有虎豹出没伤人害畜，于是大家在周围广植竹子、芭蕉、甘蔗等，吸引饮江水大象常来附近觅食游荡，虎惧而远离，村寨得以安宁。澜沧江是人们心目中“百万大象之河”，一直是傣家人的守护神、吉祥物，http://www.baike.com/sowiki/%E8%B1%A1%E8%84%9A%E9%BC%93?prd=content_doc_search" \o "象脚鼓象脚鼓、象拳、象雕、象服饰等形成独特的象文化，至今区域野象活动踪影不绝，和睦相处源远流长。更因江水浇灭恶魔，有了流传千年傣族民俗传统“泼水节”，也是一年祭农春耕开始，祈求丰收大典。每逢欢腾节日，人声鼎沸，水花四溅，水雾弥天，水人交融，纤纤女子卷雨蹁跹来。傣家女子，生来灵秀，玉骨雪肤，明眸芙蓉面，柔情喜水，清晨柳姿荷罐汲水，傍晚提裙沐浴嬉流水，曼妙身姿楚楚动人。岸边垂竹拂倒影，锦鲤于水中嬉游，氤氲缭绕，空若无依，每每触目，瑶池天人垂立幻觉，端然观止，欲离不舍。大江之畔民族，世俗生活与大自然美妙和谐，婉风流转，以特有方式传承民俗文化精髓。古傣语 “勐巴拉娜西”，意为“理想而神奇的乐土”，最美的俗世凡尘。

澜沧江水系孕育了自然界最丰富的淡水鱼类生态系统，是西部鱼儿最多的河流之一，已知鱼类多达1700多种，仅次于亚玛逊河流域，2000年被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定为地球上最重要鱼类保护研究区之一。那些年，每每临江，肃穆守望，影沉寒水，水心云影无澜，万物刹那永恒。常见衔尾相随群逐鱼儿，肆无忌惮穿梭招摇，荡起阵阵涟漪久久不散。春来桃花艳时，支流汇合激水处，鱼儿摇头摆尾，翻滚畅游撒欢，斗浪击水沸腾，生机盎然乱水迷眼。生殖洄游期急于产卵鱼群聚集，雌狠雄猛，争夺交配权，激情水花飞溅，尽得鱼水之乐。坐观羡鱼情，狂野本能涌动，遂生入水意，暂谐鱼水之欢。大自然生物进化，物竞天择，强者生存，活鱼击水争游龙门跃，死者顺流漂沉腐肉臭，人生得意当尽欢。闲来喜欢巡江捕鱼，时有收获，取之不竭，江滩烤鱼，味美难遇，齿颊留香。那个年代，边疆生活，缺油少荤，河中鱼虾，对于知青来说，自然就成了动物蛋白质和脂肪补充最重要来源。今江水流转渐浊，加之过度捕捞，少了许多鱼影水波。寻常巷陌江鲜奇货可居，“鱼霸”多为舶来品“罗非鱼”子孙，市面烧烤多用此取代，以往边民是疏于养鱼的。这里水乡泽国，雨量充沛，江河满盈，非洲鱼得天独厚，较之原产地享受着更充裕物候，充斥着大大小小江河沟塘，正在影响其它鱼类繁衍生存空间，也算得上一场外来“生物入侵”吧。而在当地生态环境，一种会摇尾爬山上树、翻滚过马路，旱路能行千米之遥的傣语“吧西哩”（学名 攀鲈）土著鱼，正在濒临灭绝。

版纳地理位置亚热带，四季不明，气候温和，满目绿色，花开四季，是远离海洋没有冬天的乐土。海拔最高热带雨林荟萃生物资源上万种，为世界不可多得生物宝库，来者多沉醉于此，流连忘返不忍离去。还记得初到边疆，一次雨后四人结伴进山采菇捡耳挖笋，贪婪浑然不觉已潜入山林深处，返程迷途不知归路。高耸雨林遮天蔽日，低矮灌木密丛阻挡，蚊叮蚁咬蚂蟥吸，惶惶乱窜不得择路，几经奔走又折回原点。待精疲力竭休憩时，斜阳沉月上树梢头，夜风来草木悉簌，惴惴喘息颤抖，惊恐猛禽生啖。瑟瑟冷风浸骨，忧忧衣单身寒，可笑自诩“成则周武三千，败为田横五百”疏狂之徒，山暝偶为共命鸟，依偎啼愁可怜虫，沮丧绝望如水中沉石。饥渴难耐焦虑不安，彼此埋怨喋喋不休，仰望漫天繁星，通宵达旦睁目不眠，艰难挨至鸟鸣天晓。忽闻石上山泉声，循迹溪边瘦影自怜，滴水灌顶猛然顿悟，清醒了许多。涓涓小溪，静水流深，百流汇川始成深蓝。随即逐水而行，逢沟则跨，遇涧便绕，不畏阻断，步履不停。小心翼翼蹒跚摸索向前，曲折拐了几个弯，溪流逐渐增大，山势也缓了许多，耳鸣阵阵风啸江潮声，辗转来到沟底，笑迎江水又来。人生似河，生命如歌，阳光总在风雨后，可谓固本守源，方得始终。临绝境非自叹自哀，怨天尤人，坦然自若就有摆脱困境，改变生存状态希望。更谢山溪江水引导，侥幸又回文明社会，生命之路得以延续。时至今日，纵使岁月流逝，心灵仍能感觉到它巨大投影，久久难以释怀，再入山林绝不随意孤行擅闯深处。可叹此行，所获之丢失大半，弃物得归，祸兮福兮。人生道路非大剧彩排，几经演练，始得登台。而是一场未知结局长不可测冒险，机遇稍纵即逝，一步不慎，满盘皆输，最是年少青春时。

只为粥稠衣暖，碌碌在外谋生多年，鞋破山川难自笑，羞见旧地故人影。今得以沉静休闲，心归大江雨林红土，三回魂牵梦绕版纳，航班降落景洪孔雀机场，高速直达勐腊磨憨口岸。当年不过几千人边陲小县城，仅有一家上宿下餐两层含照相馆的“群众饭店”，一条街一刻钟穿城即过。如今高楼商铺鳞次递接，人流车流，熙熙攘攘，14层四星级豪华酒店宾客常满，勐捧镇上也有了17楼高层建筑。途中车停“傣家乐”，鼓起腮帮，一餐酸笋鱼、小米辣炒牛干巴、香茅草烤鸡、芭蕉花炒蛋、杂菌汤、菠萝饭等，“四菜一汤”耗去三百多，昔日连队三年伙食费！小米辣味不减，牛干巴似嚼草木，芭蕉花清香扑鼻，爽口可上舌尖榜，当年虽遍山满目，却不知如何享用，无油也只能入猪槽。勐哈大桥一闪即过，南腊河汩汩流淌不息，水漾粼粼熟悉亲切，往事慢慢涌上心头，似曾相识燕子又回。携老酒专程看望指导员夫妇，“边纵”后裔，也算当今“红二代”，三代乐于清贫驻守边疆，依然是心中偶像。老连长亦是好酒贪杯人，别来两茫茫难相逢，归来晚兮，西去多年，入土归根湘南故土两隔，音容自难忘。接受后裔款待，当年顽童，如今已是版纳州气象界掌管风云变幻名人。浓茶米酒傣味烧烤，别离多少事，相告不成声，旧事如天远，无语凝噎唏嘘。江水映月低吟，清风竹影婆娑，曲项举杯祭九天，俯首不见故人影，难诉衷言断肠酒。此去经年浪迹处，欲寻教诲长相思，山遥水阔复来归，始信人间离愁苦。一种相思，两地魂断，冰冷彻骨，叹今生再无少年。点滴往事留下更多眷恋与感悟，残存记忆贮存脑海最纯洁深处，日久弥新，更臻醇厚。当年寂静营地周边，如今已是闹腾小镇，绵延数公里，青春有幸伫留温暖驿站。那是一个远去的年代，知青高歌同道而来，似流星闪烁划过，风光无限。脱离倦鸟归巢疾疾自奔，悄声隐没于城市就业青年流中，摇头摆尾不再返，个中滋味，唯有自知，不堪多言。来是一场运动，去是一阵风潮，“羊群效应” 惟求生存。今猛然思来，还会凌然大惊，不寒而栗，诸多事开端美好，结尾骤变冷酷，不得善意初衷。其时云南不过八万外来知青，版纳就聚集五、六万，给边疆带来先进文化强烈冲击，直接影响边民第二、三代裂变，加速多民族融合文明进化至今不衰。森林变胶园，新城镇崛起，沧桑蝶变，如今是云南最早整体脱离国家级贫困三个地州之一。壮士不忘沟壑，愿快乐往事，化作欢腾浪花奔流不息，痛苦回忆成砂砾，深深坠入江底，永不泛起。生活当如茶，沸浮冷沉，端起放下，不染尘世浮华，但留一缕清香存世间。释迦牟尼曰：“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他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昔日深仰各位垂范，雅言纳耳，余音犹存，滴水涌泉，一杯当还千万盅。感恩老领导谆谆教诲，感恩同行无私呵护，感恩自然万物滋养福佑，感恩人生轨迹一段尘缘。遥望大佛寺香火袅袅，惟愿心中栽种一株菩提，郁郁葱葱，永驻苍翠。祈求再次轮回倾心相遇、交集、集合，至善、至纯、至尊红土情缘将恪守人尘终身。风去了，雾散了，雨停了，青山犹存。人走了，影没了，魂飘了，心动依然。

又回州府景洪，南糯山依然葱绿，布朗山茶香四溢，基诺山寨攸乐姑娘拦路米酒醉人，烤肉撑到壮汉，大鼓舞喧天震地，扣人心弦。新建澜沧江斜拉大桥，早已撤去边卡，车水马龙随意通行。满载货轮急急犁浪奔行，豪华游轮悠悠笙歌艳舞，交织穿梭如过江之鲫。两岸茶楼酒肆比肩而立，茶浓酒醇，珍馐美味芳香四溢，盛情款待四海八方游客。江边夜市，霓虹灯闪烁耀目，人声鼎沸，赶摆络绎不绝，边城七十年安宁，岁月静好享太平欢歌。相见不如常怀念，澜沧江最美好时光，已定格在青春时代阑珊渔火，一蓑一笠一竹舟, 一人独钓一江水，鱼儿散尽沽酒来，逍遥刘伶不羡仙。外出游历名山大川，涉水临渊戏虾捉鱼，进山探幽闻香采石，入寨问俗品尝乡野美食，版纳情愫挥之不去。07年登珠峰大本营取回岩石标本，本想作为职业关门收藏纪念品，岂料好意邀友欣赏，多有索取之求。珠峰之行，直面极端环境，高原反应，头痛欲裂，似觉金箍在首，感同地狱，高处不胜寒，无力攀登。绝地发誓，行此止步，不再返矣，留下永久遗憾。以往游山临顶 “万山纵横我为峰”，在此荡然无存。天地悠悠，懦者何等渺小，神山极顶，只能敬仰，不可亲近。孤石难舍，后祀难托，实不得已，此行夜幕下，沐浴更衣燃香祭水，静静置入江水深处。期待它慢慢溶蚀，随江水缓缓流淌，深深浸淫周边山岗林地。惟愿没有机会去珠峰版纳红土人，也能嗅到它的气息，这或许是最好归宿吧。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万物无穷，人生须臾，真正值得拥有并不多的，且很多没有选择权。锦衣玉食，佩龙戴凤，名车豪宅不过黄粱一枕，失利、疾病、衰老不期而至，最为珍惜生命，亦来去匆匆，无与商量告知。苦苦刻意追逐的，未必今生必须，一切早晚都会失去，若能放弃占有欲望，就不难得轻松愉悦心情。风去有痕无影，水漾终有平静时，愿白首归隐红土情，清心沉五欲，伴江水依依，同量天地宽，共度日月长，再续前缘矣。以闲适心态笑看落花流水，尘埃落定，笃行慎为，宁静嬗变，福报自然至，人间正道是沧桑。

2018．5 南京紫金山麓

陈锐 男 55年生 江苏籍南京人

1971年重庆支边到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六团（西双版纳州勐腊县）

现居住 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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