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粉末春秋之二） 一九七四年秋，西南某县城关一小。 向来淡泊名利、处事低调与世无争的春桃老师突然被迫卷入她所深恶痛绝的名利纷争中。听同事讲，教导主任荣伦老师到教育局办事，无意中听到局长与某人的对话，证实了上学期的评卷纠纷牵扯到她的传闻。本想找荣伦老师一探究竟，不巧的是荣伦老师因为家中有事已经匆匆离去，详情春桃暂时无从知晓。 令她纳闷的是，究竟是谁，为何硬要把已经避免的疏漏往上捅？原以为低调处理此事，既可以及时纠正偏差防止工作失误，又可以顾及责任人的颜面保护她的隐私的上策，如今看来远远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满意效果。显然，以人为善息事宁人仅仅是她一厢情愿的美好愿望罢了。 该不会是肇事者恶人先告状吧？春桃旋即就否定了这种猜测。当事者再愚蠢，也不至于蠢到送货上门自揭其丑吧？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她认为再也没有必要继续保持沉默，是到了站出来澄清事实的时候了，她决定对学校领导和盘托出。 文革已经结束七年了，教学工作早已走上正轨。小县城仅有的两所小学与时俱进，历年来都根据上级的指示在学期末统一试卷统一考试，并由两校任课的教师以年级和科目集中分组，按学期交替在两所学校统一评卷。 上学期期末，评卷工作在城关一小进行。 春桃被任命为五年级语文组的组长，该组的六个老师有一半来自城关二小。春桃已经不是第一次担任组长了，深知这芝麻官不好当，容易得罪人不说还常常费力不讨好。在简短和大家商量并征得同意之后，她将试题分为五个部分，除了作文要两位老师共同负责外，其余四个部分则由剩余的老师分别负责。她没有具体分派任务，任由大家自行协商挑选，剩下的部分自己承担，最大限度避免了无谓的争论。 评卷工作有条不紊地在教室里进行。六本事先装订时已经密封页眉的试卷依次轮流在六位老师手中传阅批改，宛如生产线上的流水作业。 突然，二小的一位老师大声呼唤：“郭老师，麻烦你过来帮我看看这道题是怎么回事。”春桃起身过去，在对方摊开的卷面上赫然看见一张字条：“郭老师：有人在评卷时做手脚，虽然在判错的题目处打了叉，但却没有在该题计分处扣分，这样做对其他班的学生不公平！”字条没有署名。 春桃点点头，不动声色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批改试卷。一边暗自忖度：此事要不要追究？听之任之，作为组长未免难辞其咎；如果追究，匿名写的字条一旦抖露出去无人认账，自己岂不骑虎难下自触霉头？左思右想纠结不已。 那位老师见春桃毫无反应，又请春桃带她如厕。返回时小心翼翼要求：“郭老师，我可不可以到你家去喝杯水？”春桃欣然应允带她前往。 “我叫林晓荷，”一进家门那位老师就自我介绍，“刚才那张字条是我写的！在卷子上做手脚的是我们学校的杨芸。” “真的吗？你说话可要有根据啊！”春桃将信将疑。 “真的！我用自己的人格担保！她这样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想方设法打压平行班的老师，这一次我们学校考不好我认了，可她这样明目张胆公然弄虚作假对其他班的学生都不公平啊！卷子虽然密封看不见考生的姓名，可哪个老师不认识自己学生的字体呢？我讲的千真万确！不信你查查卷子就晓得了。” “好，谢谢您！我会处理的。” 回到教室，春桃逐本查看试卷，重点查阅林老师举报的试题，果然查出了那本有猫腻的试卷。她扬了扬手中的试卷大声询问：“这本试卷是哪位老师改的”大家面面相觑无人应答。“判错了却不扣分，这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到底是哪位改的？” “不是我！”杨芸抢先回答。 “不是我！”其他人异口同声。 “既然没有人承认，我就把它改过来，有错必纠嘛！”春桃不再追究，自顾自埋头开始订正。 “郭老师，我看你这个人蛮认真的嘛！我年轻时也和你一样认真，你以后就会晓得，这样认真你一定会吃亏的呀！”杨芸讪讪道。 “心中无冷病，不怕鬼敲门！亏什么亏！”春桃头也不抬冷冷应道。 听完春桃的叙述，新上任的张校长淡淡一笑：“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是非自有公论！” 张校长到一小任职之前是二小的副校长，自然对二小的情况了然于胸，对林晓荷与杨芸之间的明争暗斗也非常清楚。她没有告诉春桃，到教育局反映情况的是林晓荷老师，起因是评卷工作结束回到二小后，两人之间的矛盾持续升级，发展到公开对骂。杨芸责怪林晓荷胳膊肘往外拐，全然不顾本校的名誉。林晓荷反唇相讥：败坏学校声誉的恰恰是弄虚作假的杨芸。杨芸理亏还如此嚣张，林晓荷气愤不过才到教育局如实反映情况，局长当时就肯定了春桃的做法。 张校长也没有告诉春桃，两天前她的邻居杨芸在她面前居然口无遮拦：“你让那个春桃收敛些，一个知青出身的老师有啥了不起？”张校长平日里对这位教育局政工科长夫人的做派就有些反感，对她目中无人狂妄自大的骄横更是厌恶，不卑不亢冷冷应道：“郭老师是知青不假，可也是师范的毕业生，而且还是第一批通过教材教法过关考核的老师！” 张校长话音不高，对杨芸却不啻晴天霹雳，自恃师专毕业高人一等的她至今却没能在考核中过关，此前的优越感顿时荡然无存，满面通红悻悻离去。 2015-1-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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