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回忆文集《砺炼华年》连载之216
路在脚下(四) 作者 张重辉 瞎房东 有一年拉脚,因为与会战的指挥部联系得好,有了固定的运输路线,于是我们租了盘山县城内的一家居民的东屋。他家离辽河有二里多地,吃水要到辽河去挑。这条河究竟是叫辽河,还是叫双台子河,我也弄不清。据说盘锦和营口都为本地是辽河入海口而争执不休。一位专家说,辽河原来是在营口入海,后来浑河、太子河与辽河分家了,浑河和太子河合并后在营口入海,而辽河在盘锦入海,不知真假。因为这里不能打井,井打浅了,水苦,要打几十米深井才行,个人家哪有这么大能力!我们去了两台大车,六匹牲口,两个车老板,两个跟车的,一个伙夫兼饲养员,就是我。白天我要到二里远的大河去挑水,每天需要六挑水,一挑水要用四五十分钟,所以每天挑水就得三个多小时。挑来的水用来做饭和饮牲畜,还要给房东带出来。晚上我就负责给牲畜喂草料。天不亮,老板们出车了,我就可以睡觉了。他们的早饭是我做的,午饭到外面吃,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晚上他们回来得早,我就给准备晚饭,如果在外面吃了,我就自己对付一口。 房东家有三口人,老两口子带一个儿子。儿子比我大几岁,那时不到三十,还没成家,是个盲人。这个盲人会算命,当然准不准是另一回事儿。老爷子对我说,让他学算命,是为了老人百年之后,儿子能有个谋生之路。那时盲人谋生的方式比起现在来要少得多,可能除了算命也没什么了。他算命的工具还真不少。他有一只小黄鸟,平时在笼子里,算命时可以放出来,在一支筒里用小嘴叨出一张小帖子,送到他手中。他用手一摸,就会念念有词地说起来。我无事的时候经常与这个盲人大哥闲聊,也叫他给我算过命。他问了我的出生年月日、出生时辰,然后就对我的生辰八字进行分析,说我命里土多。我说可不是土多,现在来种地了。我让他算我什么时候能回城,他算不出来,只是说早晚能回去。来找他的都是盲人,一天要来几个,这次我可看到盲人联欢会了。他们在一起时经常吹拉弹唱,很是热闹。盲人大哥的另一绝活,就是他简直就是盘山周围几百里的活地图,盘山、大洼、台安、新民随便问他一个地方怎么走,他都会清清楚楚地告诉你走什么路,在哪里拐再走多远,好像他都去过似的。这位盲人大哥现在也过了古稀之年了,不知是否还健在。 在盘锦的那些日月,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许多事都忘记了,而上面写的这些,却是深深地印在我的大脑中了。 “九一三”前后的记忆 吴家公社的东边,是国营新立农场。这里原是一片草甸子,解放前是“胡子”的老窝,新立农场除了生产粮食外还生产饲草。而我们生产队每年都要去买饲草。每年开春时,都要向农场买下多少亩地的草,有时是秋天去收割,有时是夏天去收割,夏天去收割的多是用作青饲料。向农场买下草后,不能马上去收割,草还在生长,就要派人去看护,这就叫“看草田”。我就做过看守草田的人。 1971年的夏天,我被生产队派去看守草田。这年夏天,我由于给同学写信,在信中发了些牢骚。这些牢骚不知怎么被大队知道了,结果受到了批判,说我对党不满,攻击党的阶级路线。原来我是大队报道员,也给撤了。这年的知识青年回城,我也没有希望了。这批同学抽回抚顺上师范,而我由大队回到了生产队。不过生产队里的贫下中农对我还没什么看法,生产队长就让我去看守草田,在那里我经常到杨铁民家。 杨铁民是新立农场排灌站的技术员,在这儿是个文化人。他是我们队社员赵广学的姐夫,而赵家是队里的一大家,因此二队的青年都叫他老姑夫。我看的草田就是新立农场的,租的那块地离他家不远。我常常到他家与他闲谈。都是文化人,也就谈得来。那时他可能有四十多岁。这个人个子不高,很像今天明星曾志伟,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不过脸可是抽抽吧吧的,有些像闫顺开,说起话来也非常幽默。他们夫妻没孩子,或者孩子不在身边,我在他家时只见到他们夫妇两人。他的妻子是我们生产队赵家的姑娘,对娘家来的知识青年当然也是非常热情。有时我也在他家吃饭,陪他喝点小酒。 一天,大概是国庆节后的一天,我又到他家串门。他家的墙壁上也是用旧报纸糊的。那时文化生活是没有的,书也看不到。在农村,就这样看看墙上的旧报纸也可以消遣。有一张报纸上有一篇关于一件重大活动的报道,那时对重大活动的报道,总是要登出一长串的名单。今天这种现象也不时地出现,好像是为了让老百姓知道谁还在位上,谁不在位上了。而那时这个上来那个下去的,大家也搞不大清楚。 那天我正在看墙上的报纸,老杨在我边上转来转去。一开始我也没理会,后来他在旁边时不时地说些话,像是要向我说些什么,比如说某些人好一阵不出来了,我也随口答应。但他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悄悄地对我说,林彪出事了!他说是听外国电台说的。那时的外国电台,我们能听到的基本上是两个台,一个是美国之音,一个是莫斯科电台。但那时这叫偷听敌台,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至少是要被批判的。所以除了信得过的人外是不会说的。他讲完之后,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对别人讲。我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不敢对别人讲,何况在那个地方,天苍苍,野茫茫的,除了老杨夫妇外,就是荒凉的草地。会对谁说呢? 不过时间不长,就开始逐级传达了。一开始是小范围的,不久地球人就都知道了。 我的一次笔墨之灾 20世纪七十年代初,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已经进行了五年了。我们这些曾经是满腔热血的青年学生,被送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也有几年了。想当初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我们,现在是面向黄土背朝天了,革命的热情逐渐地被生活的现实所代替。同时也在回顾过去的岁月,自己的作为,国家的前途,个人的命运,进入了沉思的时期。1970年大批干部被送到了农村走五七道路,也就是带着工资下放当农民。我的一个好同学,他的父母都是延安时期的干部,这次也在下放之列,被下放到了辽宁清原的一个山乡。我的这个同学以及他的五个已经下乡了的弟妹,都跟自己的父母一起走了,一家人归到了一起,也好有个照顾。 他走后我经常交心的人又少了一个。因为那时许多人家庭变化都很大,不是下乡就是搬家。一些同学也开始跟随家走了,青年点的伙伴逐渐少了,不过我和他经常有书信往来。不久我的父亲也下乡了,不过他不是走五七道路,而是叫退职,也就是给你发了些钱,让你回家。因为父亲的家庭出身是地主,后来不知怎么又变成了他本人是地主。退职也就罢了,还得让你下乡。于是父亲母亲带着妹妹、弟弟就下乡到了新宾县的一个山村。我不想跟随家走,因为那时我在我们下乡的地方与乡亲们的关系处得还不错,并且我干得也不错,是大队的通讯报道员,似乎还能有出息。但这一切后来变了。 1971年的春天,我刚从新宾的家中回到我下乡的大队。在家的时候我上山打了不少柴,因为我父亲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母亲也是身体单薄,而妹妹、弟弟年纪尚小,只有我可以算是一个强劳力了。回来后感到很是沉闷,于是就给我的那个到清原的同学写信,倾诉心中的苦闷。我说我一个江南子弟,不曾想到了努尔哈赤的陵墓前拜谒了。还说想当初我们是风华正茂,可是生活把我们的棱角逐渐磨平了。总之在信中发了些牢骚,写好后我就寄出了。可是几天之后,大队的保卫干事找我谈话。这个保卫干事比我大不了几岁,和我们知青的关系很好。他的小姨子还与我班一个同学确立了恋爱关系,我也经常到他家去串门。但这次不同了,他很严肃地先给我说了一段毛主席语录:“什么人站在革命方面,他就是革命的,什么人站在反革命方面,就是反革命的”,“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我一听就觉得不对了,这是对阶级敌人的话,往往在批判会上用的,今天怎么对我说了?我没说话,听他继续讲。他接着对我说,最近你同什么人说过什么不利于革命的话没有?我想我一向是夹着尾巴做人,况且现在也没有谁可以谈知心话了。我说我没说过什么不利于革命的话。他见我不说,就启发地问,你给谁在信中说过什么了?我一下子明白了:我的信内容被大队知道了,除此之外我也没说过什么看来是有问题的话了。我就把我给同学写信,倾诉心中的苦闷的事说了。这就等于坦白交待了,他也没多说什么,让我回去写检查材料。几天后,大队召集知识青年开会,对我进行批判。我在会上读了我的检查。大家轮流发言,对我进行深刻的批评教育。一共开了几天,我现在忘记了,大约也就两三次吧,就通过了。 后来我在公社见到了公社书记史守堂,他也知道这件事,因为我在公社写稿时,认得他。不过他好像对我这件事没什么看法,只是说这是你们青年内部有矛盾,互相整。几年后,我回到了城里,对这事也就慢慢地淡忘了。不过前几天在网上看到关于知识青年的一篇文章,就又勾起了我的这段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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