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果 四 文/欸咿呀未

下乡时，有次我挑着一担谷子到电站去打米，电站其实就是一条水圳边上的一间茅草房，里面装有一台小功率的发电机，刚好能带动一台打米机。开始是圳子里的水太少，水少就带不动发电机，没有电，打米机就是死铁一坨。我坐在打米厂外面等了好半天，阴沉沉的天上飘起了片片雪花。我着急了，跑到小店铺买了一包红橘香烟送给电站的师傅，他才懒懒地递给我一把摇柄，要我把拦水的闸门摇上去，半个钟点后放下闸门，发电机就像打摆子一样抖动起来。打完米，又搅动风车将米糠分离，待我挑着箩筐出门时，天已是墨黑，地却白茫茫一片。山坡上的机耕路就像眼前茶几上头皮屑里划出的印痕，弯弯曲曲。雪越下越大，机耕路变得断断续续，走着走着就搞不清东南西北了，围着山坡田间转，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本就胆小怕鬼，呼啸的北风尖利，地上还溜滑，心里又急又怕，尽管已是零下的气温，却汗透了背心。人就这样，越急就越找不到路，越是心虚那些僵尸鬼、落水鬼、砍脑壳鬼、吊颈鬼……它们就像和我在联欢，满脑壳里乱跳。肯定是碰到鬼了，我想起了贫下中农告诉我对付鬼的法子，寒风中，冻僵的手费力地解开裤子，夹着萎缩了的鸡鸡转着身子屙了一圈尿，尿水一半糟蹋在裤裆里一半洒落在脚前的雪地上，哎，这样的功力怎能驱鬼？鬼都会看笑话。

我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反正以后的一个星期都瘫在床上下不了地，赤脚医生给了好多药也无济于事，至今清楚记得最多的是维鳞补脑汁，一种淡淡的、清清的甜水。队上的五保户张老倌见我几天没出门就过来看看，一看便惊呼：“不得了，你看你头发像土里的韭菜，直登登的，眼睛放绿光，只怕是鬼寻了。”我一听翻身滚到了地上，抓住张老倌粗糙的手说：“我会死了，张爹救我！”张老倌冒了好大风险，不知在那里请来一个师公子，又找来香烛纸钱之类，做了回法事。当师公子把在口里咕腾了好几个来回一口又腥又臭的法水喷在我脸上时，我顿时觉得魂魄又重新依伏到了我的身上。

人就是这样的，不在好的运程上走，一路下来就碰不到开心的事，回忆过去除了遗憾就只有后怕。像挑担子碰鬼之类的事，我不止一次遇到过，在梦里也常常被吓得蒙着被子不敢把头伸出来，现实生活中如果有什么能产生联想，第一反映出来的正是这些灰色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