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茫，秋草黄（二）

天苍茫，秋草黄（二）

三、虎背熊腰

指导员说，要过冬了，一年一度的新马草马上要供应上来了。这次，分区征用了乌盟运输公司的卡车队给我们团各连和各哨所送马草。往排哨送的草，你负责押车。

我们连部的所在地在乌兰察布盟西苏旗的边境线上，一排哨所的所在地设在西边65公里之外的四子王旗边境线上，从二连浩特市一直到那里这100多公里的边境线，都归我们连管。

我们那时，主要靠骑马来完成日常的巡逻任务，不像现在，主要靠汽车了。那时，每个连队和哨所都养了许多军马，马与人的比例是1:1，即一个战士配一匹马。我刚当兵那一年，马与人的比例是2:1，即一个战士配两匹马。可是，1970年春节过后，一夜之间，所有边防部队突然都跟内地的野战部队进行了换防，把我们拉到内地进行整训。半年后，当我们再次换防回到边境线上时，牛羊都被野战军吃光了，战马也死掉了一半。我到现在也不理解，那个换防整训是他口的什么意思，不知是哪些蠢将心血来潮瞎他口指挥，干出的糗事！

一排有三十几匹军马，一年需要近十卡车的马草供应。军马不像牧民养的马，随便什么草都吃，它们吃的草都是从内地农区选上来的，有一定长度和水分度要求的干麦秸，然后压制成一个个立体长方块，再用细铁丝捆起来。喂军马前，我们把草捆搬到铡刀旁，拆开草捆上的铁丝，按照“寸草铡三刀”的要求铡出马要吃的草来。

铡马草是很苦的活儿，一般要三个人来干：一个人跪蹲在铡刀旁抱紧草捆往刀下不断续草，另外两个人轮流握紧铡刀把向下铡草，铡得越短军马越爱吃，铡长了军马不吃。你就是再有力气，连续铡完两抱马草，也得变得大汗淋漓。但是，这活儿很练胸肌、背肌、腹肌和臂肌，因为人人都得出勤务铡马草，边防战士一个个都练成了虎背熊腰的人。

27年后，我带队慰问老部队，看到好多连队都不养军马了，铡刀变成了文物和古董。因此，虎背熊腰的战士也少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吧。

四、甄别优秀

指导员交给我押车任务后没两天，送马草的车队就到了我们连。那天来了四辆卡车，其中两辆车拉的马草卸在连部后，返回了团部。我押着另外两辆车，沿着边境巡逻路线开向了排哨。

我全副武装，坐在头辆车的驾驶楼里。司机姓崔，三十多岁，是集宁人。车一启动，他就跟我唠起了家常。他说去年他来送草的时候，是我们连一个姓刘的文书负责押车。我说大刘提干了，调到别的连队当排长去了，我接的正是他的班。

“你们那个大刘枪法可真臭！”崔师傅说。

“谁说的？他枪法挺准的，每次射击都是优秀。”我替大刘辩解道。

“他那是打固定目标。一打黄羊他就不灵了，跑动的黄羊，他一只都打不住。”

“你俩打黄羊来着？那可是违反押车纪律的呀！”

崔师傅发现自己说漏了嘴，马上警告我说：“嗨，小兄弟，那都是去年的事了，你可不要向领导汇报啊。不然咱俩不就把大刘给害了？”

“不会的，人家大刘对我可好呢！”我说的是实话。大刘提干时，连首长征求他的意见，问我们连谁最适合当文书接他的班？他想都没想，脱口就说出了我的名字。正好，连首长也是这样想的，于是，我就当上了连队文书。

连队文书，兼任连队的军械员，负责管理全连的武器弹药库和文书档案。文书也是班长级的小头头，还管着连部的通讯员、上士和大小车司机，属于连首长身边最近的人。

崔师傅说他也当过兵，是在内地部队，当了三年就回家了。他说：“你当兵一年就当上了文书，进步挺快的嘛。入党了没？”

“入了，今年七月一号刚入的党。”我说。

“那你也评上五好战士了？”

“去年年底评上了。不过，林彪摔死了，不再评五好战士和四好连队了。”

“搞那套东西不好，”崔师傅说，“你想想，咱俩如果是从一个村入伍的，你评上了，我没评上。好，评上的，村里人敲锣打鼓把你的五好战士喜报送到你家，而我家没人送喜报。我，还有我家里人的面子往哪里放？所以，为了不丢人，大家平时都他口的玩那个假积极，搞的人一天到晚虚头巴脑的，特别不实在，都在那里装膀。你说，我说的是不是那么回事？”

我没吭气，但说心里话，崔师傅说的是对的。就拿我来说，我们大院一起入伍的，去年有几个就没评上五好战士。虽然军区大院不像农村要敲锣打鼓把喜报送到家，但家长们互相也要问问这事呀，所以，就搞得我那几个小伙伴和他们的家长特别不开心。家长脾气爆的，写信再训上几句，闹得他们思想上压力贼他口的大。实际上，部队取消评五好后，让当兵的都松了一口气。

现在回过头看，林彪治军有他自己的一套办法。最近，我看了美国海豹突击六队参加过击毙本.拉登行动的队员写的书：《艰难一日》（《NO EASY DAY》）。这本书里详细描写了一个美军战士，想取得进入海豹突击六队资格的选拔过程。

我简单叙述一下这个过程：假如说，美国海军陆战队通过层层选拔，挑上来90名想加入海豹突击六队的战士，到了训练营地后，每30个人编成一个班，然后就开始进行最艰苦的训练和考验。一段时间后，这30个人包括训练他们的教官，用匿名投票的方式，选出前5名和后5名。毫无疑问，后5名肯定是被淘汰了。还剩下了25名队员，再经过一段时间比上次还要严酷的训练和考验后，仍然按照全体匿名选出前5后5的方式，再淘汰5个人。如此进行下去，最后留下的5个人，就能成为海豹突击六队的正式成员了。

美军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办法来选拔海豹突击队员呢？因为他们认为最优秀的战士不在中间层次。这种选拔方式，就是为了淘汰掉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中间层次。因为中间层次的人，虽然比坏的要好，可是你要把他们当成最好的来用，他们又不管用了。所以我想，像林彪那样带兵出身的军事家是不是也知道这个道理，才去搞那个评四、五好运动的？

我又把话题扯远了，还是回到驾驶楼里来吧。

可能因为崔师傅尽说大实话，我开始对他有了好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