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潜回到城里时,由于贫下中农宣传队进驻了城镇,抓逗留城市的知青是他们的首要任务,我在一个夏夜也曾被抓过,关在派出所,好在我是因手骨折生产队盖有病假章,才被放了出来。我深刻的记得,有一个知青当时就被公社一个权威人士,在派出所的坪场上,当着我们全体被抓知青的面狠狠地打了一顿。所以,白天我们像猫一样藏在屋子里,晚上在相好的知青家玩耍,有时候也乘着夜色在街上四处游荡。我们议论最多的是:"这个社会为什么会这样不公平!都是人为什么要分个三、六、九等?不是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吗?不是早就把我们划为可教育好的子女的行列了吗?若不是为什么吸收我们入团啊?"一连串的为什么总也得不出结论,而生存又无时无刻的威胁着我们!
春的父亲是右派,发配到离沅最远又不通车的乡中学教书,每月只有三十元生活费,母亲没工作,全家六口人全靠这三十元了!现在又凭添了两张还在长身体的口,(忘记说了,春的妹瑄也下放黄壤坪,也遛回城了!)生活的困难可想而知了! 盛夏院子里闷热难当,巷子悠长却凉风徐徐,白天我们在巷子里引经据典的高谈阔论,晚上我们聚集在院子的大树下商量着如何求生存的方法,黑夜静悄悄,只有风吹叶儿沙沙。大家都考虑到没有本钱就无法办事,局促在这里进退维谷。这时春说:"我们无钱就不要考虑用钱才能解决的事,我们年轻就去以身体做本钱,做个无本买卖吧!"大家哄然大笑问道:"空手套白狼?敲诈可是犯罪的哟,犯罪的事我们是不干的!"春笑了,他对大家说:"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去搞搬运,再抽空学泥瓦匠技术,最后拖一支建筑队去承包建筑工程!"大家一听都讲好!于是这十几个知青为生计所迫,扛起了扁担、竹杠、挽起了绳索走进了搬运队伍的行业,活跃在城市的码头、车站、储木场! 从事地下搬运的第一天,我记得是我通过我同学的老公,给我们找到一份为北溶供销社搬运打米机的活儿。我那个同学没下放,她的老公在县生资公司当保管员,三台电动打米机,每台重差不多200公斤,要从尤家巷门口的生资公司仓库搬到中南门码头,然后装上船。每台力资八元,我们约了十二个知青开始了今生的第一次搬运工作。十二个人每四人一组,组成三个方阵,向中南门码头移动。嗨嗨嗬嗬的吆喝声在我们心底呐喊,盛夏中午的太阳能把大地烤焦,如雨的汗珠和着屈辱的泪水滴在大街上,(因是第一次在沅陵大街这样抛头露面地做苦力,大家都感到有些难堪和屈辱!)瞬间就被蒸发得干干净净。当大家第一次拿着分到手的两块钱时,个中的滋味只有自己晓得。 我慷慨的拿出一块钱给每个人买了一根冰棒,当我把冰棒递到春面前时,春却背着人对我大声地呵斥:"你晓不晓得三角六分钱够我家一顿菜钱了!你却这样不珍惜!我并不稀罕吃你这根冰棒,只是要你晓得一粥一粟来之不易!"我悻悻的说:"我看大家太累了,这大热的天买根冰棒给大家解解渴,也不是什么坏事啊。"春说:"我晓得你是好意,也晓得你大方,晓得你屋有钱,老实说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不晓得勤俭节约乱花钱的臭毛病!"说实在话,的确,我从不缺钱花,父亲虽然没解放,但一个月八十三块多的工资是从未少过的,(当时月工资八十三块在这个小城已算顶高的了!)我在乡下除了母亲按月给我寄十元以外,参加工作了的姐姐哥哥隔三汊五的也会给我寄个十元、二十元的,所以,也养成我大手大脚的臭毛病,这是春最看不惯我的地方。 春回到家兴奋地拿出那两块钱交给母亲,并对母亲说:"姆妈,从今天起我会每天给你交钱了,咱再也不吃闲饭了!"春的母亲高高瘦瘦,不善言谈,但和蔼可亲,她接过两块钱,随即又拿出一块钱塞到春手里说:"你自己也留一块钱零用吧!"春笑着再把钱交给母亲说:"我吃家里的用家里的,要什么钱啊!"他妈妈红着眼说:"伢崽咯样大了,身上总要有块巴子钱零用呀!"春执意不要,母亲执意要给,这场景让我震惊,同时也令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深为自己大手大脚的毛病汗颜! 日复一日,我们每个月基本上也能弄个一、二百元了,比一个国家干部还多两三倍,我们不再贫穷,也不再感到羞怯,一个想法,就是要在这人世间活下去!生存下去才是我们当前唯一的希望! 其实搞搬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自古蛇有蛇道,蟹有蟹路,搬运也各有码头、各有把头!记得我们有一天去东城湾贮木场撬排,一个三四十岁的壮汉走到我们面前对我们讲:"谁叫你们来撬排的呀?"妹子讲:"是XX叫我们今天来撬排的,怎么不行吗?"那个壮汉恶狠狠地说:"你晓得我是谁吗?老子是王横!"王横?文革中大名鼎鼎的造反派角色!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又是一只跛脚虎?(文革后期他是被整对象)我发飙了!对他讲:"什么王横不忘魂,你晓得老子是谁吗?老子是知青!想找咱们的麻烦还是想抽水子?讲一声呵!"春拉拉我的袖子说:"军,莫惹他,他住在我们那里的,恶死的!你看他今天喝醉了,算了吧!"我说:"别怕!你若怕,今后这里就没你什么份了!"妹子说:"是!不能怕,否则,在这里你真的会站不住脚的。"我们大家一条心,这王横再忘魂也横不起来了,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大家一边搞搬运,一边也参加一些建筑队的工作,做付工,偷偷地学些技术。很快,经过半年的历练,有些人已经熟练的掌握了泥工、木工、油漆工技术,春和妹子掌握了泥工技术,丁捧头掌握了木工技术,我和书奇掌握了油漆工技术,就这样我们融入了黄草尾菜农组建的一支基建队,战斗在张家坪医院、铁马路工班等建筑工地!而勤奋好学、聪明的春呢?更是不简单,凭着他的天份和勤奋硬是学会了制图和预算!不简单!春!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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