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城路的转弯处，我看到他。好久没见到他了，清瘦枯槁的容貌，久违的笑容，瞬间唤起了我忘却的回忆。那些逝去的时光，美好青春岁月的背后 ，有许多无奈的辛酸和惆怅。
相视而笑，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看样子他今天很清白，清沏透明的瞳孔没有往日呆滞的目光。左手提着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着芹菜什么的，他这是从菜场买菜回家去。 看看路上行人稀少，他恢复了年轻时习惯而狡诈的笑容，凑近我悄悄的说 : " 军，你讲老实话你怕不怕我 ? " 我说 : " 春，我从来都没怕过你 ! " 他说 : " 军，人人都怕我，见我避之不及，唯你每次见我总是要和我打打招呼聊几句，这让我很感动 ! " 讲这番话全然看不出他是个经神病患者。 听他这么讲我也很动情，真情地看着这个我儿时的伙伴，年轻时的挚友。笑着对他说 : " 近来病好些了 ? 生活还好吧 ? " 听我这么一问，他似又有点犯病了，铁青着脸，猛地将手伸向天空。大声吼道 : " 杀 ! 杀死弃(沅陵话"弃"即"去" ) ! 杀 ! 杀 ! 杀死弃 ! " 随之手向下使劲一划 ! 然后俯下身子对我说 : " 我再癫，认谁不倒，认兆军你我是认得的 ! " 我哭笑不得，只得笑笑的对他说 : " 你儿子还好 ? " 一说儿子，他来劲了，显得格外的兴奋，似乎喝了半斤苞谷酒，满脸通红，头上的青筋胀得有苞谷子粗，使劲地拍着胸脯对我说 : " 我那标("标"即沅陵话帅气的意思 ) 小伙儿子，没人能比得上，在长沙打工呢 ! " 说真的他那儿子我见过，和他老子年轻时一样是个标准的中国美俊男 ! 一辆摩托车从身边疾驶而过 ，卷起一阵风尘 ， 遭来一腔骂街声 ，远去了 " 杀死弃! 杀 ! 杀 ! 杀 ! 杀死弃 ! " 远去了我儿时的伙伴，年轻时的挚友 ! 我的春 !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和春坐在龙头井的雕栏上，四周蔚蓝色的薄雾笼罩着我们。他和我靠在柱子上，面对面的坐着，但我欲看不清他的脸，他正在教我学俄语那个代卷舌字母的发音，我尽量压低舌头的底部，试图用喉咙的暴发力冲动舌尖，让舌尖抖动而发出颤音，但不管我怎么努力，也难达到春满意的正确发音。我笨拙的学舌令春十分的恼火，这时候，只见春猛的跳到雕栏上，将手伸向天空。大声吼道 : " 杀 ! 杀死弃! 杀 ! 杀 ! 杀死弃 ! " 随之手向下使劲一划 ! 然后俯下身轻轻的对我说 : " 杀头的滋味好受吗?压猪支 ! " (长沙话"蠢猪"的意思!)吓醒了的我，怔怔的望着窗外的路灯，听着妻均匀的呼吸声，思绪飞到了遥远的少年 时代. . . . . . 我们是初中的同学，记得那年秋天，我从荷花池来到民中，他从鹤鸣山来到民中。他住在龙头井的二眼井旁边，(龙头井共有四处水井，首先是著名的龙头井，以甘甜清凉著称，其次顺势而上，还有一处四眼井、一处二眼井、一处一眼井共四处水井!)我却住在他上面北门上的子弟学校。平常经常见面，却从未打过招呼。这次分到一个班，年轻人不用介绍便认识了。一年上下学途中的同去同回，我们成了好朋友。 记得第一次去他家，邀他一起上学。来到他的家门口，站在堂屋门口轻轻的喊了一声:"春!"从门缝里齐刷刷地露出三张女孩子好奇的脸，吓得我扭头便走。这时候春端着饭碗跑出来，笑嘻嘻地说:"军，莫怕!她们是我妹妹!"春的父母和我家一样都是长沙人，他家四姊妹，男儿就他一人，其他三个都是女儿，他老大。 我小心翼翼地跟春走进他家，他家只两间房子，他一人住在外面那间兼客厅、餐厅的房子，妈妈和三个妹妹住在后面那间阴暗的房子。春拿出家里的相册，骄傲地指着那个戴着博士帽、穿着博士服的父亲对我讲:"这是我爸爸，洋博士、留学回来的，原来在一中教外语。"然后，他肩膀一耸，撇了撇嘴叹了口气说:"唉!人不走运，被打成右派发配到乡下教书去了!" 古城夏天的清晨是寂静的，街上没有现代城市的喧嚣，没有公共汽车和轿车的横冲直撞，无需交警也从不发生交通事故，路上最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古城是绿水青山环抱中的一颗明珠，青石板的大街人行道上是两排笔直的法国梧桐树，碧绿清沏的沅水河穿城而过，城区的巷子、院落、山坡、学校、空坪、城郊绿树成荫，空气新鲜，居住宜人是一个典型的江南秀丽古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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