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赴滇的知青都分在边境一线,含有河口、版纳和德宏三个地区,都离省会昆明很远,因此,都是两年一次的“探亲假”。其中,河口最好,通火车,虽然是米轨的小火车,也算平稳。不像我们在德宏,一路走的“包谷路”(公路上铺的卵石,远看像老玉米一样一粒一粒的暴露在外)。由于通我们瑞丽的,一直走的是抗战时期修筑的滇缅公路(又称史迪威公路),虽然,建国后经过修建,扩宽不少,但由于山高路长,有好多路段还是很窄,往来错车时还是要下坡的车停下,礼让爬坡的车先行。据说,这是60年北京来的运输车队建立下的习惯,云南人实在,很快这个规矩就在云南的公路司机行车时,约定俗成,成了大家共同遵守的自觉行为。 我们瑞丽在德宏州的西南角,在全国地图里,雄鸡图的屁股那里,是个县,全县呈三角形,一个长边是连着内地,两个短边贴着缅甸。现在,随着通缅甸的原油管道从瑞丽经过,以及翡翠在国内的热炒,国内对瑞丽的了解也多了起来。而在当时,北京知道瑞丽的人并不多。 瑞丽农场的场部设在瑞丽县城里,我是在瑞丽农场的四分场,以前叫“弄岛农场”,在农场场部的西南方向。有一条公路通往最南边的雷允农场,我们弄岛农场就在距离县城28公里的“等秀”寨子北面3公里,那里有一条土路一直向北,坡上就是弄岛农场的一队,我原来所在的连队。从一队到场部距离大约有500米,我在农场(兵团)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那里,场部后面的傣家寨子名叫“雷午”,一队旁边的寨子叫“拉相”。我探亲时,就是从雷午那里,回到北京。总计大约4600公里(雷午到瑞丽城31公里,瑞丽到畹町31公里,畹町到昆明1001公里,昆明到北京3500公里)加上换车走的路程,说是“万里之遥”也差不太多。 我是1969年5月24日离开北京的,到1971年的5月,就可以探亲了。(由于路途远,我们去后就知道,两年一次探亲假)但是,由于71年4月12日成都知青大批的到来,农场为了稳定新来知青的情绪,以及正好赶上插秧季节的到来,农场当时基本不批假。所以,我第一次探亲的时间,一直拖到了71年的11月(割胶结束,放大批的割胶工回家)。农场计算的好,这批人回去,再回来正好赶上“开荒”,这是一只干活儿的主力。呵呵…… 我也算幸运,当时团部新买了一辆大轿车,(忘了说了,那时农场已经改成兵团了,番号是云南生产建设兵团11团,弄岛被排为4营)刚从昆明接车回来,团里为了嘉奖我们4营,这个开割大营,特地派轿车送这些割胶工回家“探亲”,营里安排我作为“领队”,率40个知青一起回家。全车除了一个直属连队的女生外,39个都是我们弄岛的知青,团部特意安排轿车到雷午来接我们。被批假的同学,前一天就聚集在了营部,住在招待所里,把本来就小的招待所挤得水泄不通。我特意去看了一下,了解都有谁和我一路,果然,大多都认识,除了一个老四川之外都是昆明和北京人,那个老四川也和我很熟。大家能够回家,都兴奋得很,招待所的灯一直亮到熄灯,尔后还不时传来笑闹声。 第二天一早,团部的车子来了,果然是崭新的解放轿车,司机是57年的复员兵,姓白,以前我去团部见过,那时他是开卡车的,可能这些年出的事故少,所以安排他来开这第一部大轿车。营长和教导员都来到操场上,一是嘱咐司机注意安全,二是叮嘱大家遵守纪律,又把我拉到一边,嘱咐我要事事与司机商量,保证人员安全。然后,对大家说明:一路上,我是总负责,有事要与我商量;又拉着我与白师傅见了面。这样,探亲就上路了。那些男同胞帮着司机,爬上车顶,把笨重的大件行李一一装好、绑紧。然后,下来,让女同胞先上车,坐在前面的位子上,自己再上车。真好,大家互相谦让,都尽量把好位子让给他人,体现了知青们的礼貌和无私。我最后上车,没想到还给我留了一个倒数第三排的位子,后面全是北京男生。可见北京知青的素质就是高一些。 车上的知青都知道,做团部自己的车,路程上要比坐地方的班车要省时间,还方便、安全。 车子开出了场部,开过了拉相,过了等秀,上了大路,不再颠簸了。路过大等喊时,白师傅说自己要给昆明的亲戚带几个柚子,就停下了车,问我们谁要买,可以一起去。这下子,全车的知青都下了车,不一会儿,每个人都拎着两串柚子上了车。好家伙,车上一下子多了几百个柚子,车子里立刻被柚子的清香弥漫着。我还算好,只买了一角钱的五个,北京知青一般都像我一样买的不多,最多买了十个,那些昆明知青,知道大等喊的柚子是出名的好,一个劲儿的买,有的同学甚至买了三十个,车子开起来,晃来晃去,竹篾拴着的柚子,不少就散开了,随着上坡下坡的几次,全车厢里,圆圆的柚子,满车乱滚,走道上、座位下全是柚子,谁也搞不清自己的是哪个,好在,都是大等喊的柚子,都一样的甜,谁想吃了,就手拿起一个,划几刀,掏出来就吃,好像到了“共产主义”。一直到了昆明,停下车来大家都走了,车上还有几十个柚子没人认领,便宜了那些坐车回瑞丽的人,一上车就可以吃到大等喊的甜柚子。 “探亲”对于知青来说,是个大事,每次回家都要提前准备,买一些家里紧缺的东西。昆明同学回家,第一要准备的是油,要知道昆明市民每个月食油的定量是4两(2公两),不像北京是5两,那时昆明卖肉的肥肉最好卖,油脂缺乏的缘故。缅甸是农业国,卖的油有猪油,花生油,还有棕榈油,昆明知青酷爱猪油,缅甸的比朗(傣语大嫂)挑来一桶一桶的铁桶猪油,卖给大家,通常是10元一桶,是那种装5斤的方桶,虽然贵一些,但比起没有吃的,还是值得的。一般昆明知青,无论男女,探亲至少每人一桶,那要花掉近半个月的工资(当时工资是26元/月),有的还带两桶,可见孝心可嘉。还有大家爱带的是花生米,0.8——1.2元一“别”(就是装奶粉的桶)一桶大约3斤,我第一次探亲,80公分的提包里装了半提包的花生米,一是北京、昆明、上海、成都都紧缺,二是真便宜。成都知青喜欢带的除了油和花生米之外,还爱带白糖,那时,糖也是凭票供应的,在瑞丽可以一包一包的买,一包50斤,一斤0.36元,一包18元,带回去送给亲戚,那一包可以解决好大的问题。那些“老四川”(65年下乡的)都是带一包,小四川好像带的少。再有就是工业品了,缅甸那边的工业品都是日本制造,有涤纶布、有手表、有尼龙纱巾等等,还有日本的奶粉,森永公司出的。但是由于是边境地区,工业品你在当地用无所谓,但是要带回去,就牵扯一个关税问题,海关规定:每个进入内地的人,只可以带价值10元的工业品,超出部分,不准携带。这下子就麻烦了,手表是肯定不能带了,那动辄几十、上百元;涤纶布料也只能带一块(一块两米,卖7至8元);压褶的尼龙纱巾,内地根本见不到,2元一条;……你带了猪油,就什么都带不成。 知青们知道政策之后,涤纶布料,让家里带来父母衣服的尺寸,做好后带回去;奶粉打开桶装进纸口袋,桶里放花生米,回家再重新装好,也可以送人;尼龙纱巾更好办,十条拧成一根绳子,系在腰间当裤腰带;至于手表嘛,方法就各显神通了,反正带回去的也不少。主要是手表便宜,日本出的“东方”(瑞丽俗称“双狮”)偏摆自动表,内地正式进口的,标价375元,在瑞丽买,只要不到100元,国产的“北京”、“上海”“海鸥”手表国内都要100元以上,在瑞丽,从缅甸回流的,只卖50至80元。我买的第一块手表就是“海鸥”表,62元买的,一直戴到1984年,一直走的很准。国产的手表不没收,所以瑞丽知青大概是知青中最早的一批“戴表族”。 知青回家探亲,从瑞丽到昆明要经过三座铁索桥,分别是瑞丽江上的瑞丽江桥;怒江上的惠通桥;澜沧江上的功果桥。那时,海关只是在瑞丽江桥设卡,检查行人的行李,看看是否携带违禁物品和走私物品,其他两座桥只是检查有没有通行证。现在不同,坐大巴从瑞丽出来一直到潞江坝子,海关设了七道关卡,检查毒品,只要你是乘客,到关卡,你就要下车,过“安检门”。乘坐小型车,就只是检查身份证,好像对北京的身份证格外信任,我几次回去都没有检查车上的东西。这是后话。当年,车子到了瑞丽江桥前,除了司机,所有人必须下车,不带行李走过铁索桥,那桥挺宽,中间有两条垫起来的高一层的走车的板子,人走在两侧,风一吹桥一晃一晃的,我们男生还不怕,那些女同胞就几个人一伙儿,手拉着手,生怕掉进几十米下面的江里。车子检查是在乘客下车之后,只有得到“线报”,才在下车后检查证件时,留下人单独检查,大部分人都是检查证件后自行走过江去,那些有问题的人会扣留审查,连同行李留在那里,在车上那个行李里查出“走私物品”,也只是扣留,不像后来那样发通知给单位。(我由于在营部,1973年,营里经常接到海关的公文,上面赫然写着:走私犯XXX,于XXXX年X月X日,被我海关查获。其走私物品如下……。下面盖着中国海关的大红公章,很是吓人。有时,一次可以收到几十份。)而知青们,凡是被查到了,只好自认倒霉。 过了瑞丽江就进入畹町镇,当时,畹町是全国唯一的直属镇,虽然不大,但级别高,好像镇领导的级别与地区、州领导的级别一样。畹町,是滇缅公路的终点,从这里滇缅公路就进入了缅甸境内。我们从这里就走在了三十年代修筑的这条“抗战生命线上”了。 从瑞丽开始,一直到过了龙陵,路边的景致都是亚热带的风光,头上摇曳的凤尾竹,路边一排排的剑麻,满眼的绿树,时时出现的野花,都从车旁一闪而过。 (待续) 本帖由雷午寨主 于 2015-12-5 08:56 编辑 (续)漫漫探亲路 自过了畹町,车上的同学就兴奋起来了。由于是自己的车子,本来大家计划是第一天到瑞丽,第二天到芒市的,现在第一天还不到中午就过了畹町,给大家省出了一天的时间,那就是可以在家里多停留一天,大家都很高兴。中午,在芒市吃了午饭后,白师傅跟我说,太早了,咱们再开一点儿吧。我当然愿意,能早一点儿就早一点儿,大家也都盼着早日回到家里呢。于是,车子又往前开了。 云南的公路多是山路,城市都在坝子里,(坝子就是山间的小平原)汽车从芒市坝子出去就爬山,途中要过“南天门”那是一个特别陡的坡道,在路的最高处是一个门样的关口,路边耸立一块大石,大石旁边是悬崖,而路的另一边是开出来的公路,头上的山石还在。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大门一样,所以,就叫“南天门”,过了这里,就一直下坡,直到龙陵县城。后来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里面,讲述的就是抗战期间著名的“南天门战役”,就发生在这里。可当年,我们并不知道有这回事,知道以后,已经是几十年后了,公路也改了道,无缘再旧地重游了。(南天门路边的立石,在1976年的龙陵大地震中,崩塌了,掉进了山涧,我76年9月底返城时,那里的南天门已经没有“门”的样子了,只剩一个C形的路口)。爬南天门这个大坡真是费时间,汽车在一档、二挡之间转换,车子像老牛一样爬行,公路在云间行走,上上下下的一会儿车子在云上,一会儿云就在头顶,路紧贴着山边,窄窄的,迎面来了车子,从好远起就按喇叭,谁下坡谁就找一处稍宽的路面停下来,礼让爬坡的车子先走,几十公里的路程几乎走了一个下午。 龙陵是个小城,当时 只有一条街,汽车站就在公路旁边,走进去就是县城了。我们的车子,没有停在汽车站,而是开进一家旅馆,旅馆的院子里停了几辆卡车,白师傅与老板娘很熟,可见,他开卡车时,这里是他常来的地方。老板娘见来了那么多的客人,高兴的脸上直放光(云南一直没有铲除私有制,旅馆大都是私人开的。只有汽车站的旅馆是公家开的,从属于公路局)。她忙不迭地招呼我们下车,随手拿了一盒香烟给白师傅。我是第一次住旅店,以前出去到团部、师部都是住招待所。那些昆明的同学有经验,先去看看旅馆的房间,摸摸床铺,又打开被子闻了闻,然后告诉我,这里可以住,挺干净,比汽车站的旅馆强。我们四十个人办好了入住手续,纷纷进了房间。旅馆的房间不大,每间四张床,两两一排靠在墙边,窗户下是一张学校的课桌,挺简陋的。旅馆是个二层楼,我们被安排在楼下,司机都在楼上住,我们是四个人一间,白师傅是独自一人一间,可见在云南,司机可不是一般的待遇。我原来的连队是一连,我就和一连的几个胶工住在了一起,那几个都是昆明同学。晚饭大家还是自由组合,龙陵这里穷一些,物价比芒市要低,我们每个人花了一毛多钱,就吃的饱饱的了。白师傅,自己一个人一桌,老板娘给他上了两个肉菜,还有酒,他喊我跟他一起吃,我推辞了一下,凑过去只喝了一口酒,算是陪过他了,就回到同学中间,那酒还真是好酒,香得很,入口绵绵的。无奈跟我一起吃饭的有人不喝酒,我只好忍着,没要酒。 吃了饭后,我们去城里转了转,由于天黑了,没有几家店铺开门,只有电影院还有点儿人气,里面好像是演样板戏,我们就没走近,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后来听说,76年地震,龙陵的房屋都倒塌了,只留下这个电影院没倒,全城的人都集中到这里来住,可见那里的住户有多少了。也是,全瑞丽的人口,当时只有五万多人,还包括寨子里和山上的,城里人没有多少。 晚上,大家聊天,都说这次探亲,坐团里的车子,时间省了,花销也少了,(住宿、吃饭都是不能报销的)少在路上一天,就可以少花一天的钱。大家都在想,能提前几天到昆明呢?原来,计划的第一天瑞丽,第二天芒市,第三天保山,第四天下关,第五天楚雄,第六天昆明,已经打破了,看来还可以提前。大家说着说着就进入了梦乡。……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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