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复印 我与父亲 已阴阳相隔6年了，那张碳粉颜色变淡的复印件，却一直保留在我身边。 记得那年夏天，办公室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一位八旬老者风尘仆仆地进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父亲。他一边笑眯眯地喊着我的名字，一边从灰色的老式提包里抽出一张A4纸，放到我的办公桌上。“这个对你有用。”父亲说着，戴上老花镜，指着复印在A4纸上的文章念给我听，“身体不适别硬撑”。原来这是刊登在报纸上一篇文章，父亲有剪报的习惯，遇到有用诸如养生、健身类的文章，他便复印几份赠送亲朋好友。没想到父亲专门大老远地乘公交车，特意把这篇复印文章送到我手里。望着父亲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从消瘦的面颊上滚落下来，鼻子一酸喉咙也哽咽住了。我赶忙用毛巾为父亲擦汗，泡杯热茶端到他面前。父亲冲我摆摆手，连声说“没事，没事，别影响你工作，走了，走了。”不管我怎样挽留，老爷子大步流星夺门而去。 送走父亲，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父亲的关爱，居然如此体贴入微。他知道我工作忙，压力大，身体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尤其受神经衰弱的困扰，长期睡眠不好，胆囊术后又肠胃功能紊乱，所以他知道我一直在硬撑。每次去探望独居的他，他总是关照我要注意身体。这次竟亲自把复印的文章送到我单位来。这是父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到我单位来，却未能待上5分钟。可在我眼里，这5分钟的父爱，远远大于50年的爱。因为，这一刻我的心灵发出了像地动山摇般的震颤，那是在我一生中没有过的感觉。更让我感动的是，他在已意识到自己即将患上老年痴呆症，他要把这份重要的关爱直接送达给他的儿子，或许他以后再无能力这样做。事实上，父亲的确患了老年痴呆症，他在用自己的毅力控制着自己，他曾对我说，别人是人老腿先老，爸爸是人老脑先老。当时，我还没往心里去，还宽慰他，您这身体能活一百岁。父亲听罢笑笑不作答。 果然，转年父亲的老年痴呆症明显暴露出来，不得不住进医院治疗。然而，已无力回天。据医生讲，这种老年痴呆症，应该早发现早治疗，或许对病情还有所控制。言外之意，父亲的病症已错过最佳治疗期，只有靠药物维持，尽量减缓向纵深发展。父亲后期病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的糟糕。有一次凌晨，险些从我家阳台窗跳下去，幸亏被我及时发现。从此，家里的窗户都被锁定。再后来，父亲进入半失能状态，不认识家门、不认识亲人。我每次为他洗澡、修指甲、理发、剃须，他都要客气地连连道谢。从此，这种父爱发生了转换，当年父亲赋予给我的关爱，变成了我对父亲的关爱。或许这就是“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的道理。如今，这张“复印”让我再次感受到父爱如山——那沉甸甸的分量，有朝一日我也会在天堂把父爱回报于我的父亲。 （2014年6月15日 父亲节到来之际，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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