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神奇‘小保管儿’ 我实在太想尽快开工了,一是工作任务已经基本上明确,开工即可为连队的生产建设,尽到相应的责任和义务,二是担心冬季水利工程建设的施工任务,随时都可能突然下达到连队。如果因为我们的准备工作不够充分,再加上自己缺乏维修工作的实际经验,届时很可能因为日常工作和突击任务骤然增加,致使我们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从而把我们的维修保障工作拖入被动,受到批评尚且不说,还可能会影响到连队的正常生产活动,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带有“前科”的人呢。 为避免出现那种被动局面,指导员离开木工坊后,我立刻找到保管员,并与她商定,下午就去团部木场领取木工工具和日常工作所需要的相关木材。此外为严格执行指导员“所需木工工具不求全,基本上满足使用就行”的指导思想,我和“大圣”对原计划领取的木工工具重新进行了梳理,尽可能减少了暂时不用,以及作为备份工具的数量,但同时也增加了一些我原先计划不周的其它必备工具,比如修车用的各类扳手、翘板、补胎用的胶水,以及制作推车所需的两套车轮和部分辐条、滚珠等,尽管数量不多,但却必不可少。 要去团部,我的心情多少还是有些复杂,既希望借此机会再去看看几位师傅和师兄弟们,也要当面告诉他们,自己还是如愿以偿当上了木匠。但是,木场毕竟也是自己的伤心之地,触景生情,难免又会心生郁闷,况且自己今后的前途究竟如何,到目前为止还尚难预料啊。 “大圣”却显得格外兴奋,一到马号,他就把我晾在了一边,只顾自己“冲锋”在前了。从牵驴套车开始,他就里里外外、一刻不停地忙活起来。当然,他那张很会幽默的嘴巴也一刻都没消停,看到我正在试图判明驴车专用的笼套(包括:笼头、套包子和夹骨子等)该如何正确使用的时候,他立即斜楞起眼睛,毫不客气地当众调侃道:“没套过驴车吧?那就别添乱,装反了,我还得拆了重来。要想节省时间,你最好乖乖地站在旁边,先跟我这位师傅虚心学习学习!” 其实,“大圣”的心思我明白,他不过是想让我这个当班长的轻闲些。但是,他说的话并没错,两年来的屯垦戍边生活,我始终抱定勤勤恳恳、艰苦奋斗、积极向上的工作态度,一心扑在农田劳作上,没有上级的命令,我绝对不会染指那些纪律允许以外的事,特别是摆弄牲口,或者是违规骑马等。而眼下的这辆驴车又是连队里唯一专用的交通工具,通常情况下只归属连部使用,主要用于连队与团部之间往来文件和信件的转送传递,以及拉运少量的小型物品、物资等。当然也是连长、指导员去团部开会或办事用的交通工具,是从来不给大田排当作运送工具来使用的。因此,对我来说,何止是不会套车,就连乘坐驴车也还是“新媳妇上轿,头一遭”呢!作为我尚未触及的这个屯垦戍边生涯中的盲点之一,“大圣”戏称自己为师傅,确实也并不为过。没用多久,他已经在和马号班的众多弟兄们不断嬉笑打闹中,熟练而又轻松地套好了小驴车。 就在我们刚刚坐上驴车,准备赶往连部去接保管员的时候,一头年幼的小叫驴(雄性公驴的一种俗称,草驴为母驴的俗称)突然冲出了马号大院的栅栏门。局促不安的小家伙驴头高高地扬起,奋蹄蹴地,嘶声如泣。或许这只是它初次踏足眼前这片地广天阔、而又神奇陌生的新世界,它的眸光流转闪烁,左顾而右盼,四蹄蹬踏,浅尝而辄止,忽而踊跃,忽而又驻足观望着。神色稍显焦急,却又掺杂着些许的好奇与亢奋,不经意间还流露出丝丝缕缕的、对初出驴棚的眷恋和怯意,抑或,那只是一念之间的忸怩与羞涩。一副憨态可掬,又十分招人怜爱的小模样,蹦跳奔走之间,犹如正在上演的一场生涩滑稽,却也不乏轻盈欢快的童趣舞步表演秀,娇声嘶叫着,渐渐靠近了已经是“箭在弦上”(套在车上等待出发)的老母驴。 马号班一位矮小精干、一向勤工敬业的年轻弟兄随后快步赶来,嘴里还大声地叫嚷着:“这他妈小驴崽子,稍不留神,就让它给溜出来了,这大冷天的,不老老实实地呆在驴棚里,它还非要跟着去!”年轻的饲养员表面上似嗔似怪,但语气亲呢,充满了极其温馨的怜爱之意。在这片千里冰封,满目萧瑟的雪色荒原里,一团火热的生活气息却依然如此浓重,烈火一样在熊熊燃烧着,简单明快的言语间,更是充满了沉甸甸的呵护与关爱,那其中又蕴含了多少绚丽多彩的诗情和画意!让人切实感受到:雪色荒原风萧瑟,世间处处有温情! 着急赶路的“大圣”却好像并不懂得如何适时地“怜香惜玉”,格外珍惜这份难得一见的美好瞬间,冲着马号的小个子连声吩咐道:“赶快把它轰回马圈,这小驴崽子要是跟过去,来回的路上它得弄出多少麻烦!”言犹在耳,更不由分说,他抡起攥在手中的驴缰绳,狠狠地抽打驾辕的驴屁股,一副不拆散毛驴母子就誓不罢休的狠架势。驾辕的老母驴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头小驴驹子的身上,突然受到猛力抽打的惊吓,或许,也带着母子被强行分离的满腔怒气,立刻四蹄翻动,摆头、扭臀、甩尾、尥蹶子,似乎穷尽了倔强本性之所能,拉着小车在马号门口附近的区域内横冲直撞,一个劲地狂颠猛跑,可就是不肯走直路。 我毫无思想准备,被瞬间启动的驴车猛然间重重地向后闪了一下,腰眼儿狠狠地顶在了右侧车帮的前突部位,顿时感觉疼痛难忍。在剧烈的颠簸中,我下意识地左手抓紧车辕,一手抓住车帮,刚要瞪眼发作,呵斥他几句,可转念一想,他忙前忙后,又不是故意,暂且饶过他一次。况且,这也许还是歪打正着,因祸得福呢!如果当时我再向车内坐正一点儿,失去了车帮的依托,后果或许不堪设想,很难说会不会身不由己地上演一个并非自创的系列翻滚动作——车上后滚翻,连接若干向后自由翻腾的后空翻,再接一连串自由落地的翻滚动作——然后狼狈不堪地从地面上翻爬而起。总之,事发突然,我绝无做出任何反应的时间,只能听天由命,身不由己地翻跟头。情况果如假设的话,即便自己身上全副武装的冬衣足够厚实,身体也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但在连队的营房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连滚带爬,我的洋相可就出大了。 “大圣”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慌忙用力拉拽缰绳,试图让驴车尽快停下来。怎奈,那匹驾辕的老母驴,却像发疯了似的愈发倔强起来,就是不肯顺从“大圣”的强行摆布。眼看驴车就要冲向路边排列成行、且被视作路标的沙枣树,无奈之下,“大圣”只好跳下驴车,一会儿双臂紧紧地拥抱老母驴的头,再把一张热脸贴在母驴的耳根上,喋喋不休地悄悄说些无人知晓的客气话,一会儿又诚心悔过似的,轻轻地抚摸被他抽打过的驴屁股。他是迫不得已,只好改施怜香惜玉的怀柔策略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看到“大圣”那一副不得志的狼狈相,我坐在驴车上故意幸灾乐祸地放声大笑,同时也在排遣不久前,因为险些出了洋相尚且憋在心里的一丝不满和郁闷。 我曾经听战友们议论时说,在所有大型牲口当中,若论性格既倔强且又不易驯服的,非毛驴莫属,所谓“打着不走,拉还倒退”,以及“倔驴”、“蠢驴”、“犟驴”、“顺毛驴”、“灰毛驴(其中的灰字非指颜色,是当地的方言,用来表示倔、各色,以及不听使唤的意思)”等带有浓重贬义色彩的称谓,大概都与这种倔强的驴性有关。 首次乘坐驴车,我就有幸实实在在地全面感受了一番,我不得不暗自感叹,这倔驴还真是招惹不得!目送小叫驴被饲养员抱着驴头拽回马圈,我告诫“大圣”:“拉上保管员,千万别再这样瞎闹腾!” 在赶往团部的路上,我们再次提起了倔驴“闹事儿”的话题,保管员谈到耳闻目睹这头老母驴的趣闻轶事,更是让我大开了眼界。比如,稍不随意,它就会绕着弯子,不走直路,或者故意冲下废弃的老旧渠道(一般指那些没有明显的渠背,且缓坡、较浅的废旧渠道),借故给你点颜色看。 保管员见多识广,也很健谈,她面带调侃接着说道:听说这头倔驴难于驯服,自然就会陆续引来那些颇具英雄气概的智者和壮汉,并且纷纷放言,单凭一己之力,甚至只需举手之劳,便可轻轻松松地驯服它。殊不知,这头倔驴要是真的犯起倔来,对付人的办法同样也是怪招迭出,令人防不胜防。要么,它不停地尥蹶子,让你丝毫近身不得,要么,就以不变应万变,干脆四蹄硬生生地戳在地面上,任你推拉打骂,它就是一动不动。如果是在连队的营区里,它还会报复性地专门紧贴着墙根儿走,甚至不惜翻车,照样临危不惧地快速把你拖向电线杆或者其它障碍物,极具自杀式与你同归于尽的无畏勇气。正是因为毛驴的倔强才让那些不了解驴性,但却豪情满怀的勇士和智者们常常感到手忙脚乱,无所适从,可谓吃尽了它的苦头。因为常和这头老母驴较劲,反被它踢过、摔过,甚至咬过的同连战友均不在少数。 相反,了解这头老母驴倔强性情的人,只要和颜悦色,事先顺头而下,轻轻地抚摸一下驴脖子,顺便给它抓抓痒,或者抓把青草给它吃,它就会十分顺从,上路之后,人和毛驴之间的相互关系大体上也就相安无事了。 “难怪有人总把那些性格孤僻的人称之为倔驴,我还老纳闷呢,这人的性格怎会和毛驴扯上关系?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毛驴还真是倔的出奇,居然有这么多的鲜明特点。想想那些被称作‘倔驴’的人,他们的许多表现与毛驴的秉性相比较,确有不少相似之处呢!”我似有所悟地感叹说。 “经常使用毛驴,你就必须摸索出行之有效的一套方法,否则一旦遇有急事,非得抓瞎不可。”说到此处,保管员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却以神秘的口气继续说道,“我跟你们透露一个出奇制胜的小妙招吧,有一次这头毛驴路上犯倔,无论打骂都不好使。那天我兜里正好揣块水果糖,我就试着喂给它吃。嘿,你猜怎么着,它居然跟人一样,吃得津津有味。尝到了甜头,它竟然心领神会似的,立马就轻摇头、慢摆尾,神采奕奕、乐屁滚滚地稳步快跑起来。所以,每次使用驴车,只要身边有糖我总要随身带两块,只要这头毛驴使性子,就赶紧掏出一块塞进驴嘴里。不过,这可是我的独家专利啊,你们可别泄露出去,这招用的人多了就会失去作用,不再灵验了。” 对此,“大圣”好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他不依不饶地说道:“难怪这头老母驴越来越倔,越来越不听使唤,原来它是吃糖上瘾,不给糖吃,它就没动力了。原来都是让你给惯出来的臭毛病啊!小心哪天你没糖给它吃了,它会照方抓药,给你撂挑子,看你真么办!” 然而,我想,或许此方真的无人知晓,否则的话,怎会有那么多智勇兼备的豪杰,竟被这么一头已过壮年、且毫无“姿色”可言的老母驴,如此那般地轮番“糟蹋”过呢? 末了,保管员还浓墨重彩地讲述了一件让几位亲身经历者均感极为蹊跷且又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她说:“除了倔强之外,这头老毛驴还有一个奇特的怪毛病,或许算是大型牲口特有的第六感觉吧。每逢夜深人静走到二十七号农地(是连队东南方向的一片荒草地,隶属于七连的辖区,也是原劳改农场的专用坟地)的边缘地带时,它必定都会拉着小车,行为十分怪异地低下驴头在原地打转儿,还不时地抖动身躯,喷着响鼻,死活就是不肯继续前行,像是前方有什么嗜血的恶鬼、索命的冤魂挡住了去路。在夜黑人稀的时段,在如此敏感的区域,面临这种反常的现象,即便平时有些胆量的人也会心惊肉跳,手脚冰凉的。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每遇这种怪异的现象,神秘的夜风也总是漫天呼啸着,凑着热闹适时而至,风吹草低,瑟瑟发声,瞬间就会让你产生恶鬼缠绕在身,冤魂附着在体的恐惧感,只恨不能立生双翅,顷刻之间就逃离这块鬼魂出没,且令人感到不祥的凶险之地了。你们觉得稀奇古怪,是吗?稀奇古怪的事还在后头,只要驴车一过坟区,一切恢复正常,就连漫天呼啸的阴风都不见踪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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