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猴石山》19 作者：我的第二故乡（曹振声） 第六章肖卫东病了 19 “稍息。” 迎着轻轻拂面的春风，明媚的春光，王连长开始了他每天雷打不动的晨训。谁也没有在意从什么时候起，他在讲话前不再背诵“最高指示”了，大理论也不讲了，有事说事儿，简洁明了，干脆利索。战士们谁也没有奇怪，反而觉得顺理成章了。 细心的老关注意到：很多战士脚下的棉胶鞋张开了嘴；身上穿的旧军棉衣划出了口子，有的还打上了粗针大线的补丁；二十多天前还容光焕发的脸好像蒙上了一层灰，大多见瘦了。 “指挥部通报说，兵团成立以后，把黑龙江对面的老毛子吓得心惊肉跳。”王连长通报着中苏边界的最新情况，“他们连连向我国政府发抗议照会……他们一方面要求我们撤兵；一方面又在调动他们的部队。虽然眼下还不会有去年珍宝岛那样的大战，但是小摩擦不断，形势非常紧张……所以我们要加紧施工，随时准备迎战来犯之敌！” “加紧施工，保家卫国！” “加紧施工，保家卫国！” 王连长没想到，任红兵走了，严德发带头喊起了口号。 “好了，好了，有劲儿工地上使去！”王连长微微笑着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昨晚接到指挥部后勤组的电话，指挥部决定我们连执行施工团的补助标准，施工补助由每人每天两毛钱增加到四毛，还特批给我们30斤肉票，180斤大油，徐会计已经出发，办手续，领钱买肉去了……” “可算能吃口肉了，嘻嘻！” “我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了，你还记得不？” “还晓得咱们不是和尚啊，我还以为咱们都出家了呢。” “这石团长还行……” 王连长宣布的消息引起了部队的骚动，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出了笑容，有的憧憬着猪肉大油的喷香；有的咂吧着嘴儿；有的流出了哈拉子，一片片渴望、激动的嘴唇再也控制不住了。 是啊，这些正在长身体，每天都要使出十二分力气，超体能付出的大姑娘小伙子们，在走进大山的二十多天里有谁见到过油星儿，闻到过肉香儿？别说这些原本生活在大城市里的知青了，就连早已习惯整月整月不见肉的王连长、老关、严德发等九七六团的老职工也快撑不住了，只是不得不端着“再教育者”的架子，用理智克制无奈，不敢发泄也不能发泄罢了（这里需要说明的是：那个年代，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油和肉都是凭票证按人口限量供应的；在农村、农场、兵团，只有逢年过节或春种秋收大忙时才会杀猪，人们也才能解解馋）。 “感谢首长关心！”严德发又喊了一嗓子。可惜，这次大家没再跟他喊，还是在议论。 “对！”王连长摆着两只手，示意大家安静，“我们要用实际行动感谢首长对我们的关心。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也是昨晚接到的电话，是石团长打来的，他问了咱们二三八坑道的施工进度，再次强调不准打‘干眼儿’。我问他水什么时候能上山？他说电话联系了供水车的生产厂，厂家回话说，他们厂刚刚成立大联合委员会，正准备恢复生产，争取‘五一’前交货。”说到这儿，王连长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摆在咱们面前两条路。”老关扔掉手中卷烟，接上王连长的话茬，“二三八坑道的南口北口都打开了，咱们是抡大锤，等水上山，还是……？” 演兵场上一片沉寂，全连战士没有一人吭声。虽然他们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那就是“干”！现在边境形势如此紧张，万一哪天苏修打进来，我们的工事还没修完，还不悔青了肠子！我们还是屯垦戍边、保家卫国的兵团战士吗？可是，指挥部再三指示不准打“干眼儿”，军令如山，谁敢抗命？ “你怎么啦？”站在肖卫东身后的庞新花看见她身在发抖，关心地小声问。 “没，没什么。”肖卫东扭过头压着嗓子对她说，“就是有点头晕，心慌，还冒虚汗。” 看见她脸色苍白，头上冒出了汗，庞新花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倒是没发烧。” “不要紧的，一会儿就过去了。”肖卫东紧咬嘴唇，故意挺了挺胸，昂起头，站直了身子。 “褚子来，你们风钻手，说说！”王连长似乎在征求意见。 褚子来是1965年由北京来到九七六团（当时叫“农场”）的支边青年，第二年就上了拖拉机，现在是一排一班的风钻手。 “有家伙儿干嘛让它歇着？”褚子来想了想，有条似理地说，“几天了，虽然我们还不是很熟练，有时还卡钻头，但要比起抡大锤，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说了，咱不是解放军吗？芝麻大点的困难，就把咱们吓住了？” “说得好！越是艰险越向前！”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有条件要干，没条件咱们也要干！” “……” 又是一阵喧哗。先是风钻手，后来几乎全连战士都议论开了，像一落千丈的瀑布，势不可挡。只有严德发没有张嘴，宛如电线杆子似地戳在那儿，昂首挺胸，一动不动。可能是方才带头喊口号没人响应，心里正吞咽着酸涩的苦果。 “一排怂啦！我们女兵上！”鲁桂英大喊。 “我们上！我们上！” 鲁桂英这一炮，先是把女兵们的情绪煽动起来了，吵吵闹闹地嚷着，再就是把严德发和一排的战士激怒了。 “伙房没煮猪腰子呀？谁胆儿这么壮？敢埋汰我们！”严德发狠狠地瞪了一眼鲁桂英，嘴上骂的话还算干净，心里骂的话就写不到桌面上了。他转过身，面对他的战士，大声喊道：“一排的小伙子们，咱们让不让？” “不让！不让！”一排战士像打雷似地吼道。 “好！既然大家劲儿头都这么足，意见这么一致，咱们就干！有什么问题，我这老梆子还顶得住。”老关及时止住了将要酿成的嘴仗，微微笑着说，“咱们干是干，可不能蛮干，上级也是担心大家的身体，是对咱们好。下面就请连长……” 老关的话还没说完，肖卫东慢悠悠地倒在了地上。 “卫东！”庞新花见状惊呼起来，忙蹲下把她扶在怀里。 一时间整齐的队伍乱了，指战员们的目光一起投了过来。 一班班长苏启莲，战士陈阿媛、马云珠等围在她身边，心焦地喊：“肖卫东，肖卫东……！” 卫生员小高急匆匆地跑过来…… “快送卫生室！”慌乱之中，王连长下达了命令，提醒了围在她周围的女兵们。鲁桂英一翻身背起了昏迷的肖卫东，小高、苏启莲、庞新花跟在后面扶着她走了。 “她这是咋啦？” “谁知道呢，女的就是事儿多……” “安静！安静！”老关的喊声止住了再次爆发的议论，他心平气和地说，“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谁还没个头疼脑热？咱们接着开会，请连长讲吧。” “一个小插曲。”王连长显然也是在说刚才的骚动。他两手的手指交叉着在胸前紧紧地攥了一下，回到了正题，“这几天，我和老关把这几个山头走了个遍，发现在二八六高地和一八八高地之间还有个不起眼儿的小山包，还有条一乍多宽的水沟，虽然常有牛走过，但水很清……我们决定改变原来的修路计划，直插那个小山包，再由那个小山包分开两条路转向二八六高地和一八八高地，划算得多哩！所以，从今天开始，争取二十天，先拿下通向二八六高地这条路，二排四排，有信心吗？” 就在王连长讲话的时候，他看见鲁桂英等几个送肖卫东的战士悄悄地回到了队列，给她们使了个眼色，冲她们笑了笑。 “有！”二排、四排的战士异口同声，士气高昂。 “再有，从今天起，一排分班作业，四班三倒，昼夜不停，争取早日打通二三八坑道！”王连长继续做着安排。 “保证完成任务！”严德发向前跨了一步，大声答道。 “现在一个作业班是两个风钻手，两个爆破手。”王连长停顿了片刻，“依我看，你们风钻手和爆破手可以相互配合，打眼儿的时候，爆破手就去当助手；放炮和排哑炮的时候，风钻手也可以协助，尽量减少每个人在坑道里的作业时间，谁都别染上矽肺病。你们看，行不行呀？” “行！您就瞧好吧！”褚子来、鲍禹顺等风钻手、爆破手们欣喜激动地应答着。 “我再嘱咐一句，一定要戴好口罩，把鼻子、嘴巴都给我捂严实！一个不行就戴两个！”王连长看着这帮生龙活虎的战士，把目光转向了后勤保障队列，命令：“物资组要做好保障，炊事班要调剂好伙食，三个班都要送饭！” “是！” “解散！” 各排长把部队带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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