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兄与茶 我有一些爱写作朋友,以骆哥为首,除了写作,也爱喝茶,常常相邀着去各家,喝茶、聊天,天南地北地神侃,有时激动起来,谈得通宵达旦,有时又沉默了,会无言地呆过半天。这种喝茶聊天的日子,差不多十天半月就有一次。 那年去无锡,住地离惠山不远,去之前骆兄一再叮嘱我:惠山喝茶,一定要仔细地、小口小口地,用舌尖品其滋味,还托我带一桶惠山泉水回来,答应用一顿全聚德烤鸭酬谢。惠山吃茶,冲出的茶颜色很浅,也闻不到其香气,呷一小口在嘴里,用舌尖慢慢品味,感觉也极为平常,与普通茶没什么两样。吃第二杯时,茶色稍稍浓了些,吃到嘴里也有点儿香味了,但也远没有它的名气大。有趣的是,惠山泉有两个小池,一方一圆,都说从圆池打出的水好吃,方池打出的水不好吃,还有乾隆写过的一首诗为证:流为方圆池,一例石栏鹙,圆甘而方劣,此理殊难究。惠山泉的出名,皆因陆羽,他著的《茶经》,把惠山泉评为“天下第二泉”,有了这个名头当然要值一顿全聚德烤鸭了。骆兄也不食言,他去车站接我后,就直接去了和平门烤鸭店。 与骆兄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知道一盏清茗不仅可以饮,可以品,可以啜,而且它竟还可以听。那是一个初夏的下午,我揣了本《万首唐人绝句》,竟想去问荷,便直奔龙潭湖公园东隅的荷池。园内游客已稀,我要了一壶龙井,坐在临池的亭里,一边浅斟慢啜,一边读书。正翻到李瑞的那句诗:闻君此夜东林宿,听得池荷几番声。马路上的车流声很杂,我却在繁杂的声音中,听到了那种荷叶成长拔节的声音。我当时想,要是在居家附近,能有一家够品位的茶艺馆,该有多好。 那天去方庄看望骆兄,他知道我的想法后,领我去了楼群深处中的一个竹楼,店门不大,门前竟有十几竿修竹,竹枝摇曳,多少中了我的下怀。骆兄说,它的动人之处,在于有一种远离市嚣的幽静,风烟清寂,即便是一盏浅注,怕也能让你如临清流,他并不在意茶艺或茶道上的那套繁文缛节,他看重的是品茶能让他生出一种诗意的听觉,让他能够在那一片如闲云悠鹤般的茶饮中品味入痴,听出无尽的意思来。这大概既是骆兄所谓的听茶。 如今,有关茶文化的文章是越来越多了。我注意到它们的一个共同语,即茶道便是禅悟之道。禅悟的获得全在于静,在静寂中超逸俗物之外,在静寂中回归自然。清人韩炜说过,“炉香烟袅,引人神思欲远,趣从静领,自异粗浮。品茶亦然。”说到底,品茶须悠闲,闲则静,静则定,对清茗便不在于品而在于听了。我说不出品茶究竟有多少感觉,但在我看来,骆兄的听茶可能是一种至上的境界。庄周有言:“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茶的本味是清,一个“清”字,乃从心中得来。只有心听之茶,其间才有高山流水,才有岁月风情。 和骆兄去云南采风,云南有一种“雪茶”,白色的,秀长的细叶,透着草香,产自半山白雪半山杜鹃花的玉龙雪山。我们坐在半山腰的茶室肆里喝茶,抬头看窗外白皑皑的雪山,低头看茶色由深而浅,听着氤氲急急奔驰,心情便随着烹茶的韵律舒展出几分惊喜和美丽,才知道东坡居士说的“从来佳茗似佳人”,还可以有那么多的意思,才知道听茶亦是一桩回味无穷的韵事,一切在心之内,一切又在心之外,恍惚之际,只听得那一个“清”字正躲在茶韵里,被抽出一根一根声音的丝来,织成一片蕴藏着生机的宁静。心想在这样的宁静里,一切的尘俗、名利和得失,原来竟可以如梦般一一退隐了去,沉淀下来的才是自我们的本真。 离开云南十几年了,再也没见过雪茶,更谈不上喝了,有时只能在梦中一品。骆兄也在几年前驾鹤东去,喝茶的时候却总能想起他,愿他在天堂也能喝到雪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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