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梦依稀
(五) 我上了学就觉得自己大了,不是个子大了,是觉得自己伟大了: “娘,你知道这个念啥?” 我在石板上写了一个“大”我娘说“大”,我又写了个“小”我娘说“小”,我又写了一个“多”,娘不认识了,这样我就拣母亲不认识的写了好几个,果然她都不认识了,我很高兴知道自己有了学问。 我母亲没有读过书,简单的几个字是在识字班学的,小的时候我母亲去识字班我也跟着,好多小孩,大人识字我们在院子里做迷藏, 但是这些女人实在太忙了,晚上好容易做完家务到识字班的时候人人还都带着针线活儿,识字班也给这些年轻的女人们提供了聚会的机会,她们念字的时间没有嘻嘻哈哈的时间多。 况且也认为读书识字对于她们没有什么用也就不很上心,如果有机会这些年轻的媳妇都争先恐后的攻击自己的老婆婆,当然也喜欢热心的给小孩子传授一些黄色思想,比如: “教给恁个唱恁别忘,恁爹背着恁大娘,一背背到寿张集,脱了光腚玩把戏,一玩玩到黑,挣了二斗黑豆皮”---我要问;“二婶子,俺娘哪?” “恁娘让老和尚背走了!”当然,那时候的妇女如果私奔一定是男人背着的,因为靠他们的脚自己走不了路。 母亲和大娘是小脚,过去女人的小脚是绝对不轻易示人的,洗脚的时候连丈夫都不让看,我见过母亲洗脚,一双脚只有脚后跟和大拇指是完整的,整个形状像个奇怪的粽子。包起来或者穿上綉花鞋倒也罢了,光脚实在是看不得,冯骥才先生费那么大功夫描写三寸金莲,啧啧的赞不绝口我真是有点闹不懂。 裹脚确实是对妇女彻底的摧残,一双尖足就注定了终生的软弱和无奈,而这陋习竟延续了上千年,这对中华民族真是可圈可点可悲可叹,说丢脸也罢说贡献也罢那真是心灵上或者历史上永远也抹不掉的深深的污点。 我两个姑姑是“解放脚”,就是裹过还没有裹成时八路军来了就放了,虽然样子怪怪的到底比小脚好一些。我们家的妇女是不下地的,真下地也干不了什么活,我那个姨奶奶站着和我们说话两只脚要不停的挪动,她的脚太小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不得不倒来倒去的保持平衡。 老家的妇女多数都是嫁的小女婿,我母亲比我父亲大四岁,母亲说她十九进的我们家,老家都说虚岁,想想看我父亲才有多大,面对一个十三、四的男孩子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丈夫的关爱,那只能是梦想,其实很多妇女对丈夫印象最深的是年轻时的拳头和抡起来的板凳。 “小,你说无论是在咱家里,还是他们家,这前后院里都说我好,这一辈子就是恁姑父说我不行,咋着都不行,到现在了,动不动就嘿呼我……”说这话的是我大姑,今年83岁,去年我去邯郸看她时她这么对我说。其实大姑很有成就,三个儿子都是大学生,一个博士一个硕士,就是这样我那几乎动不了的姑父稍微声音大一点我大姑就胆战心惊。 我大姑出嫁的时候十八,比我姑父大五岁…..其实是又当丈夫又当妈,扎扎实实伺候姑父一辈子,孩子似的姑父根本不知道对媳妇有所疼爱却很会给媳妇气受,小时候的规矩终生管用,时间长了就习惯了,习惯了就自然了,自然了就成了所谓的“文化”…… 比较起来我们家男人算是都有点文化,我大爷我父亲都是到部队上学的,我叔也是上的学。我现在常常想我爷爷的文化是怎么来的,他是一个很标准的农民,终生所爱的就是土地,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摆弄他的土坷垃,虽说幼年念过几天私塾,应该识不了多少字,但是他会唱唱本儿。 “唱本”这个东西我想战友们真正见过的不会多,实际上就是书,黄黄的老式印刷的小册子,但是除了讲述故事以外里面有唱词,读书的就要给大家唱出来。谁要找来唱本就让我爷爷给他们唱,地方一般是牛棚,这是男人们聚集的地方,每人一个烟袋,没有火柴是用一种叫“火镰”的石头打火,先点着“火绒”再用“火绒”点烟锅。 这边是牛和马的料槽,我爷爷就在牲口旁边马灯下给大家读书,大家听得十分认真,没有人说话,牛马咀嚼草料嘎嘣嘎嘣,好像给爷爷伴奏,显的那么脆生。碰到书里有唱词,比如(唱):“迎面来、小佳人、年方二八---杏眼明、绿云鬓、面似桃花,腰系的红裙苏州綉……” 我爷爷就唱,其实是哼唱,那调子很简单很平缓,每段词唱法都一样,人家说中国文盲这麽多但是老百姓对于历史并不陌生,这就是所谓的口传历史,这种简单的活动口口相传,一定促进了文明的延续,使大家对于传统耳熟能详代代不忘。 ![]() |
技术支持:信动互联(北京)科技有限公司|中国知青网-中国知青网络家园 ( 京ICP备12025178号 京公网安备11010802025847号 )
GMT+8, 2025-5-18 10:28 , Processed in 1.138802 second(s), 25 querie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