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梦依稀
( 四） 黄河原来是能通航的，可以走很大的船，至少在我们老家是这样。 黄河的船和我后来看见南方的江船不太一样，南方江里的船都是尖头，而黄河里的船头是方方的很宽大，好像周渝坐的打仗的那种船。我坐在自己家的房台上可以看见远处高高的船帆，虽然看不见船但是知道它们的大小，因为船有单桅、双桅和三桅之分。 桅就是桅杆，也就是挂船帆的，桅杆多船就大，三桅船就是最大了。没有风时桅就落下来，好多人在岸边用绳子拉，拉船的就是大家知道的“纤夫”，有一年我母亲带弟弟到天津，就是先在黄河坐船到济南，因为走顶水，又没有风就有很多人拉--- 我在自己家院子里数船桅知道每天来来往往的船很多，也是后来才知道我们那一带的黄河是地上河，河里的船实际上在我们的头顶上过。 黄河带给我的最直接的影响除了沙土还有恐惧，一到秋天，晚上黄河的水哗哗响的声音很大，每次半夜醒来尿尿都能听见黄河的叫声，大人们成天提心吊胆。有一年我记得妈妈炒了很多炒面，我们家的衣被什么的也抱到了西头我的一个姨奶奶家，妈妈告诉我，如果来了水他们家的房台比我们家高，就到他们家逃难。 那年我到黄河大提上看过，黄黄的泥水就在脚下，比我们家的“糊涂”粥还稠，一个漩涡连着一个漩涡，往西面，黄河是看不到边的，大人们说过了黄河就是河南省，河西金堤以里归河南管辖。河堤上来来往往都是人，男人们都来了，打夯的，运石头的，晚上灯火通明和白天一样忙。当时可能是河西决了口，我亲眼看见水上飘着木料，大概是房子冲倒了，还看见有一头猪在波浪里翻滚，站在那样一锅粥一样的黄河边任何人都会丧失了勇气，我们说话要互相趴在耳朵上，面对面也听不见。 现如今的黄河奄奄一息谁也看不起了，人们崇尚的是太平洋、大西洋，78年我回老家到河西可以趟水过，那震耳欲聋的撼天咆哮只能靠想象了，说给孩子们他们不信。 当年我们那里每一个村都有一口钟，说是防汛的，如果黄河开了口就会传来钟声，各村敲钟为号，钟声一响人们就往高处逃，所以这口小钟谁也不敢敲，后来有了生产队，喊人上工吹哨子用喇叭也没有人敢敲过一下钟。 我母亲是经历过黄河决口的，对水没有一点好感，兵团时我告诉他我们巴拉亥就在黄河边，她就很担忧，后来我到秦皇岛工作离大海很近，她也不高兴，原来我小的时候她给我算过命，瞎子说我犯水关，就是说要死在水上，为这事母亲担了一辈子心。 但是，我小时候虽然长在黄河边接触最多的还是我们家前的那条小清河。 我们村子东西长南北比较窄，西头的日子过的好一些，东头的人家比较贫寒，写到这里想起了赵树理：“模范不模范，从西往东看，西头吃烙饼，东头喝稀饭….”我家的宅子在整个村的最南头，离我们家不到200米有一条东西走向的清水河，为了和运河有所区别老人们管它叫“小清河”。 小清河从我们那里往西到了黄河大堤就到头了，后来知道这条河和东平湖相连，河上没有桥也能走船，但是都是单桅船。小清河的水非常清亮，一尺多长的鱼在河里游看得很清楚，我还看见过水里一只很大的王八，那时候王八不值钱和鲤鱼比起来差多了。 我们就喝小清河里的水，每天早上村里人到河边担水都要从我们家房台下过，有的人喊叔叔有的人叫大爷，只要看见有人来了妈妈就要求打招呼，农村称呼是按辈份，有的人大小和我差不多，我要叫他爷爷，当然叫是叫打闹还是照样打闹。 再大点的时候我们就不在坑里泡了，坑里是比我们再小的孩子，我们游泳就在河里了，我也能游好几个来回，如果喊吃饭，妈妈站在房台上一喊我就能听见，从河里出来就往家跑，小时候的夏天我们是永远不穿衣服的，晒得屁股和脸一样黑。 我们家在小清河的北面，大人们要过河办事也得坐渡船，河南的堤比北面的宽，爷爷说那是“官”道，我们老家说“公家”就是“官”家，“官”的就是公共的意思（这给孩子可解释不清了）。所以要到岱庙赶集都要过河走官道，我会跑了就开始跟着爷爷赶集，一是想出去玩，二来到集上爷爷就会给我买个包子吃，那是我最大的期盼….这样的自由自在一直到上学。 我的小学就在村西头，这所小学就是大家过去说的初小---那时候如果学校只有一到四年级就是“初小”，有五到六年级就是“高小”，如果一到六年级都有，就是所谓的“完小”。我那时候上学学的语文还是称“国文”！读书老师总让大声念，一般不让“默读”，我读书的声音很大，经常遭到老师夸。 有一天中午放了学我又到小清河游泳（我们叫洑水），正玩的高兴，听见学校的铃铛响拔腿就往学校跑，闯进教室大家都笑了，原来我全身一丝不挂，我又拔腿跑回家穿好衣服再跑回学校，以后再光着腚到处乱跑不行了，人家要笑了，因为我不再是小童是个学生了。 那年我虚岁七岁可能是一九五六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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