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不堪回首》__赵凤山

                                                                         第 三 十 章

                                                            故 友 重 逢               感慨 万 千

       邓丽回到北京第二天的下午，春霞急匆匆地跑来了饭店。她告诉邓丽，王琼已经下了火车，一会就到饭店。

       邓丽听后，赶紧去了前台为王琼又开了一个房间。并告诉春霞，给周文也打一个电话，叫她一会儿过来，陪王琼一块吃晚饭。

       春霞告诉邓丽，王琼自从知道邓丽回国了让她激动不已。她立刻兴奋地给春霞打来了电话，了解到了邓丽回北京后的详细安排。她心急火燎地放弃了西藏的大部分旅程，马上就赶往到北京。

       没过半个小时，春霞的手机响了。王琼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楼下。邓丽和春霞一起，从房间急匆匆地来到了大堂。远远的就看到了王琼满面春风，迎着她们走了过来，她依旧是像当年那样光彩照人。

       邓丽疾步走到了她的跟前，她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泪珠。邓丽的手，紧紧地抓住了王琼纤细的双手，望着她那久违美丽的脸庞，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王琼的烫发，依然是又黑又密，发型显得很自然流畅。脸上虽然随着岁月增添了一些皱纹，但都是很细很浅，外人看上去，肯定会觉得比她的实际年龄至少要小上十多岁。她上身穿着一件粉色的绣花衬衫，下面是一条丝质长裙，腰部、胸部轮廓清晰。

       邓丽知道，她是那种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都特别的好看、耐看。她年轻时的那种魅人的美貌风韵犹存，依然还清晰地挂在她的笑脸上。人们一看就知道，她在年轻时侯，肯定是个绝代佳人。

       “又能见到你真好！又唤起我当年咱们在东北，那种甜蜜、亲切生活的美好回忆！”邓丽声音激动地说。

       王琼一句话也没说，她也在不停地审视着邓丽。她摇晃着头，半天才说到：

        “岁月无法抹去脑海里的印象，虽然一晃过去了四十年，但是你的身上还保留着那么一股迷人的气质。尤其是在你微笑的时候，那种甜蜜、那股诱人劲儿，真是令人心弛神往。虽然你都快年近六旬，可依然还是显得那么漂亮、文雅、端庄。我可以断定自己，尽管时间相隔了四十年，但无论在外面的街道上，或者还是其他什么地方，我都可以一眼就认出你来。”

       两个人相互端详了许久，王琼才俯过身子，在邓丽的脸颊热烈地亲吻了一下。随后，她把邓丽紧紧地搂在了怀里。邓丽又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香气，又想起了她初次在小草屋见到王琼时的情景，又一次感受到了友谊的温存。

       春霞在一旁，看到两个人又亲切地拥抱在一起,心中也十分感动。两个人都是那么善良、年轻时的美貌又是那么与众不同，浓妆淡抹总相宜。虽然现在俩个人都有些苍老，但她们依然还保持着苗条的身材，身上还散发着文静、纯洁、优雅的气质，依旧是令人赞叹、羡慕。

       回到房间，王琼顾不上梳洗打扮，便滔滔不绝地诉说起对邓丽这么多年的眷恋与思念。她这些年来，不停地在和战友们打探着邓丽的消息。可是她每一次得到的答复，都是令她无比的失望。年复一年，她几乎已经破灭了再能找到邓丽的希望。但是在她的心里，却始终割舍不去对邓丽的绵绵思念。

       尽管时光过了快四十年，但在她的心中，仍旧还保留着一份相见的期盼。

        王琼忽然停止了交谈，她打开自己的小箱子里，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崭新漂亮的靠垫。

       “邓丽，你还记得当年咱们在小草屋里，安毅拿来的那只雪白美丽的天鹅吗？”

       “记得。”邓丽点了点头。

       “我原来用那只天鹅的羽毛做了一个靠垫。前些天去西藏前，我把它拆了、洗了，又亲手从新缝制了这一个。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留作纪念。这样，以后你看到它时，既可以想到我，也可以想到安毅，我这叫一举两得。”说完，王琼得意地笑了。

       邓丽接过靠垫，仔细的端详起来。垫子是用贡缎手工缝制的，从精细做工的程度上看，王琼没少下功夫。缎面是淡黄色，中间分散有几朵小红花，四周有淡淡蓝色的大波纹。里面的天鹅绒毛柔软蓬松，富有弹性。

       她把靠垫贴在脸上，光滑细腻、松软可爱。邓丽知道王琼喜爱针线，当年在马号时，她的衣服破了，她会根据破口的形状，把补丁剪成星星、月亮或者花朵状的样子，细心地缝在衣服上。那补丁补的真是非常的艺术、漂亮，一点不比原来逊色。她那会儿还经常帮助老职工家属妇女，设计缝制新衣裳，没有人不夸奖她的裁缝手艺。

       “王姐，我真的实在是太喜欢你的这个礼物了！谢谢你了！这是我近些年来收到的最最好的礼物。”邓丽激动地在王琼的脸上，一边亲了一下后，高兴的把靠垫抱在了怀里。

       “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王琼心里非常惦念。

       “唉！怎么说呢？”

       邓丽把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经历，从头到尾地跟她简要地讲述了一遍。然后，她从行李箱中拿出了一个电子相册。

       “王姐，这是最新版的电子相册，我给春霞、周文你们三个一人买了一个。这个U盘也给你，里面有我这些年很多的照片，你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可以慢慢看。

       王姐，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啊？”

       一提到这里，王琼刚才脸上激动兴奋的神情，立刻全部的消失。她的脸色逐渐开始暗淡下来：

       “唉！这些年我最不爱提的就是这件事了。过去别人问我，我一般都打岔过去，很少对别人讲述。但是，我还是愿意向你倾诉我心中的委屈。我的心中其实既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恨。我有时反而觉得这件事，特没劲儿！”

       王琼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我还是给你从头讲吧。你走以后的第二年，连长让我把工作交给了姚桂花，就把我调到了小学校。他说，‘这些年来让你养猪真是屈才了！教书，对你来说，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对于我来说，真的干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我觉得在那样的生活里，干什么都是一样。于是，我和周文、还有上海的奚中敏、天津的乔琴四个人，一块在小学校教书。就这样，在连里教上了一帮小孩子，又这样在连里生活了四年多。后来，七八年随着大伙返城的高峰，我和周文是最后一批离开连队的，从此回到了哈尔滨。

       回城后，我分配的工作还不错，在离家不远的一所小学校教书。刚返城的日子每天对我来说，生活都变得是非常的愉快、轻松而快乐。我终于从过去那种压抑的气氛中，把自己彻底地释放了出来。

       可是我妈妈，她每天都跟我没完美了的唠叨。她老说，婚姻是人生的大事，你还是赶紧找个对象吧。我虽然心里那叫一个烦！可是，我也没办法不让她说话呀！左邻右舍也是经常跟着凑热闹，老是到我们家来跟我妈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家的姑娘长的这么漂亮，赶紧给找个婆家吧。’

       后来，我实在是扛不住老妈的天天”轰炸”了。那年，我刚从师范学院进修完了，工作也算是安稳了。我一看，自己也都三十多了，书上把爱情描写的那么美好动人。我仔细地考虑了一阵儿，为了避免妈妈的唠叨，也为了避免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试一试不免也无妨。于是，我就跟别人给老妈曾经介绍过的一个工程师见了一面。

       他人长的实在一般，扔到人堆儿里，你指定是找不出来他。我跟他聊了几次，他是个技术人员，工作也不错。我看他人表面上还算老实，得，就是他吧。于是，我们没过多久就结婚了。”

       “那你带了你们俩的照片吗？”邓丽迫不及待的问。

       “没有了。我全都给烧了。”

       “啊！……为什么呀？”邓丽的心里一阵惊讶！她立刻预感到事情有点不妙。

       “结婚刚开始，我们过的还算顺利。所有的家务活儿都是我来干，我也从来不干涉他的任何事情，他每天都是悠哉快乐地生活着，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相安无事。然而，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一段时间以后，这人的真正心理素质和原先没有看到的缺点，不管他是如何掩饰，都会情不自禁地表现出来。于是，他身上阴暗的一面不久就不由自主的全都漏象了。

       他这个人，小肚鸡肠心眼特别的小！他能为丢了五块钱，把屋子里翻的乱七八糟，满身大汗，还要不停地唠叨上好几天。他也能为占了一个芝麻大点儿的小便宜而高兴不已。

       我们俩结婚后，他们单位第一次分苹果。他说他比别人多拿了两个，你看他那个高兴劲！好像占了一个多大的便宜！我叫他吃饭他都不理我，自己坐在沙发里，手中拿着两个苹果不停地在脸上噌来蹭去，喜形于色的那个劲儿，都让人觉得可笑。

       我说你看你，为了两个苹果至于高兴成那样吗？我叫了他几遍吃饭，他都不理我，就一个人拿着那两个苹果玩。

       刚结婚的那阵子，他嘴上天天夸我长的跟仙女似的。经常在我面前说我长的太漂亮了！羡慕呀！甜言蜜语，几乎什么赞美女人好听的话，都让他给说遍了！我后来听着，就感觉的肉麻。

       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欣赏女人可以静静地观看，默默地欣赏，可以把爱隽刻在心灵上，用不着整天把它挂在嘴头上。但是，半年以后，他就开始发牢骚抱怨了。说他不理解我为什么对他感情冷淡，不爱他，生活里没有激情。

       我整天家里家外的忙碌，他也不是那种有浪漫情怀的人。我曾经跟他聊过一些世界名著，他竟然一本也没有看过！你说他就这素质，我哪有闲工夫跟他没事调情呀！所以从那以后，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爱唠叨什么就让他自己唠叨去。一般情况下，我都是让着他，从来不跟他计较，我觉得吵架没什么意思。

他对我也不再有称赞和亲热的态度，这都没关系，我并不在乎。可是，他开始连对人的基本礼貌都不讲了，而且还特爱发牢骚。

       我是一忍再忍，后来，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女儿，长得特别的漂亮、可爱。我心里那叫一个激动！自从有了这个女儿之后，我的心里感到特别的满足和幸福！从此，我就开始一心一意的照顾起女儿来。空余的时间，我还是特别喜欢看看书，我也没有太在意他的生活。反正，他每天都是随随便便，也不照管孩子，从来也不做家务。他每天逍遥自在，下班以后活的也很舒服。整天不是出去和朋友喝酒，就是在家看电视。每天都是我给他做饭、洗衣，家里的活也都是我干，我觉得他也该满意知足了。

       然而，有一天晚上，他喝完酒后回到家。我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儿不对劲儿，他愤怒地对我大吼大嚷，说我肯定有个野男人在外头！

       你说，他有多么的无聊呀！这不是无事生非、胡搅蛮缠吗！我觉得他既愚蠢又荒谬，不知道他是怎么胡思乱想出来的这种事情。我真的不爱搭理他，懒得和他闲扯。没和他争辩几句，我就自己躺下睡了。

       哎……真没想到，从那以后，他觉得我可能是心虚，所以不去跟他解释。他因此，以后还变本加厉了！他经常时不时的找个茬，和我小吵一架。他自己不断虚构着幻想，说我在外面肯定还不只有一个男人，越说越不像话了。后来，他龃齬不断，气的我偶尔也跟他吵上两句。这时，我们之间的裂痕正在悄悄地逐渐扩大，我却茫然不知。

       有一天，我下班接了孩子，回到家里放下孩子就赶紧做饭。天热，我一般在做饭前，都是把白天穿的衣服脱了，换上一个短背心再做饭。那天，当我把饭菜都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我以为是他下班回来了，就象平常一样开了门后，又返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这时，我听见客厅里有人在问：“家里有人吗？”

       我在厨房一听，是个陌生的声音，就赶紧走到了客厅。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我们学校的付校长宋祁东，我赶紧问他，‘您找我一定有事吧。’

       宋校长说，‘咱们学校六二班的班主任曲老师,下午突然病了。我刚跟另一位体育老师把她送到了医院。她发烧三十九度二。曲老师怕明天临时找人带课不方便，她说自己还想明天再坚持上一天。

       大夫一听就不干了，说你发这么高的烧，必须卧床休息。我也安慰她，让她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宋校长跑回学校，查了一下课程表，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和下午的第二节课我都没课。所以，他就跑过来和我商量这代课的事。我一听，这两节课的时间我都能错的开，当然没问题了。于是，我立刻就答应了。宋校长拿出了曲老师的笔记本，递给了我。说你明天有可能用的上，起码可以参考参考。

       我接过来笔记本，顺手就放在茶几上了。六年级的课，我已经教了那么多年了，用不着备课，我讲的也会得心应手。我只要知道，应该讲哪节课就可以了。

       我当时穿着短背心，心里觉得有点不够礼貌，就赶紧跟宋校长说： “请您等一下，我马上换一下衣服就给您倒茶。”

       宋校长一听，马上也站了起来说，‘小王：你别倒茶了。我坐不住，马上我就得走，还要回学校办点事。’

       我一看留不住他，就跟他说，‘那您等我一下，我换了衣服就送您下楼。’

       我随后进了里屋，从大衣柜里找出来了明天要穿的衣服，就放在了床上。我刚脱下背心准备换衣服，忽然，这时候卧室的门猛地一下就被推开了，吓了我一跳！我慌忙间拿起了床上的乳罩，捂在了胸前。当我定下神来一看，才看清是我的丈夫。

       我刚要说话，他就先张嘴了：‘你们的好事干完拉！’

       我听他说话阴阳怪气的，真想骂他几句。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你说的什么话呀？你给我说清楚点儿。’

       ‘我说的什么话？’这时他开始咆哮了‘是不是我再早一点回来，就破坏你们的好事了！’

       我一听他的话里不怀好意，想到他当着我们校长的面如此的粗鲁，我的心里真是火冒三丈！我当时气的真想破口大骂他几句！但我忍了又忍说：‘你说的是人话吗？你的灵魂怎么那么庸俗肮脏呀！你还懂不懂点儿做人的礼貌廉耻呀！’

       我穿好衣服后，用力推开他走了出去，随手把里屋的门也关上了。这时，就听见他还在屋子里，歇嘶底里的吼叫呢！

       ‘我不讲廉耻，下回别叫我在床上把你们逮住，看你们到那时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这一闹，给宋校长弄的真是特别的难堪！宋校长双手不停地挫弄着，嘴里不住地给我道歉：‘小王，真对不起你了！都是我给你惹的麻烦。你瞧瞧这事搞的，唉……用不用我去跟他解释解释？’

       ‘宋校长，您看您说的，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您看我爱人多不懂事呀！连起码做人的礼貌都不懂，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就是了。我觉得今天，真是太对不住您了！’

       ‘唉，小王，我就怕给你们造成家庭矛盾，那麻烦就大了。’宋校长边说边叹着气。

       ‘宋校长，没事，只要您不见怪就行了，我送您下楼吧。’

       在走廊上，宋校长还小声地问我：‘小王，一会儿你回来没事吧？’

       我看着他谨小慎微的样子，忍不住就乐了：‘校长，您就放心吧，我真的没事，咱们明天早上学校见。’

       我把校长送下楼后，看着校长匆匆忙忙骑车远去的背影，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我往回走的时候，心里那叫一个气愤！

       你说人家比我大十了岁，平白无故地蒙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冤枉，多倒霉呀！我心想，这次回去我非得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我气愤地回到家里，不想再保持沉默了。可是还没等我说话呢，他倒先叫唤起来了。

       ‘你给我说清楚，你们这样干了有多少次了？’

       ‘你混蛋！人家校长是来交代工作的，让我明天替六二班的曲老师代两节课。看你刚才满嘴都胡说了些什么呀？你连做人的基本礼貌都没有，还亏你是知识分子，在外面白混了那么多年了。’

       ‘奥，你们干了不要脸的事，还变成我没礼貌了。交代工作……说的多动听呀！什么人交代工作，需要亲热的把衣服都脱光了？’他开始大声咆哮，随手抄起了茶几上曲老师的笔记本，咬牙切齿地把笔记本撕成两半，随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我说你是男人吗？你脑子里整天都想什么呀？捉襟见肘，光膀子就是亲热，屋里再站一个男人，就是通奸了。亏你也能想的出来，真不要脸！’

       ‘你说我不要脸，我不是男人。难道我要脸就可以允许我的老婆跟别人整天乱来吗？你要脸，你脱的都快一丝不挂了，是不是我再早回来两分钟，你们俩就还赤裸裸的躺在床上，尽情的亲热着呢？’

       ‘你的脑子也太污龊无聊了吧！亏得你什么事都能想出来，真让人不可理喻！’我这时，心里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厌恶。

        ‘哼，我不可理喻！我过去把你都快要整天捧在手上，像仙女似的供着，哪天不称赞你啊？可你对我又是什么样？’

       他不提这些还好，他一提这些事，我过去的委屈、千头万绪百感交集都一块涌上了心头，我越想越生气。

      ‘你今天既然说到这了，我就把你捧着我、供着我的事情都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