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片森林 文/安宁檬

                           心中有片森林
                                安宁檬

小时候，爷爷的老屋旁边有片森林，生长着楠木、银杏、黄角树……暑假回去，听蝉在林子里鸣叫，像听歌一样兴奋。

长大了，知青小屋门前有片林子，那是一片竹林，枝干清高，竹叶婆娑。虽然生活如竹般清淡苦涩，但那轻扬的竹影也能拂去心中几分惆怅。

后来，年岁渐长，心中那片森林也愈加生长，便在山边安下一个家，种下楠木、银杏、翠竹、红枫、石榴、枇杷、蔷薇、木槿……接来老父老母。自从住进这个家，父母再不愿回城里自己的房子，我们的家庭便正式进入了三世同堂、进而四世同堂的模式。

我们的小树林在一片大树林中，大树林绵延到山里，阔大、深远，便成了森林。早晨，太阳从树缝间射进来，树叶闪着翡翠般的光，越显剔透娇嫩。如是到了深秋，那更是色彩斑斓了。

每天，有各种鸟儿来我们小树林报到。山楂鸟（红嘴蓝鹊），像一群顽皮的孩子，拖着它们的长尾巴跳来跳去，常聚在窗前的树上叽叽喳喳，老妈说它们一定在开会，发言好热烈。枇杷熟的时候，各种鸟儿前来尝鲜，专选大而熟的枇杷吃，目标极其精准。它们毛茸茸的站在枝头，羽毛在阳光下闪着彩色，小脑袋机警地摇来摇去，当你想拍下一两个镜头，还没举起相机，它们早忽的一声飞走了。

大尾巴的松鼠是院里的常客，常在我们的栅栏上、晾衣杆上跑来跑去，甚至把它的小宝宝产在我们门前的鞋里。它们在老树的树洞里跳进跳出，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院里的石榴树老得弯了腰，我们为它支起了拐杖。这位树爷爷虽然年迈，仍然年年开花结果，并且慈爱地抚养着左邻右舍和它毫无血缘关系的一堆寄生孩子。

家里的四个男人都很man ：父亲在世时，虽90高龄，仍然种花种草，甚至把那些花盆搬来搬去；老公和儿子会修理院子、上房盖瓦、上树摘果；就是三四岁的小孙子，回家也会绰起大扫帚扫地。

每天我会沿着一条旅游通道向山里走几华里。一对父子是这条路上最让人动容的风景。父亲大约60多岁，推着轮椅，儿子可能接近40岁，坐在轮椅上。儿子头靠着椅背，鼻孔里插着氧气管，面无表情，始终一动不动。他头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痕，从头顶直到耳根，想是曾做过开颅手术。灰蒙蒙的眼睛始终朝着一个方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什么。儿子衣裤相当洁净，尤其是没穿鞋的那双脚，袜子白得一尘不染。上坡的时候，父亲汗流浃背，衣衫湿了一片，顾不得给自己擦一把汗，却不时去调整儿子头下的小枕头，想让他靠得舒服一点。一天，下起了小雨，父亲把轮椅推到树下，撑开两把伞，一把罩着儿子的头，一把遮住儿子的腿，自己却淋在雨中……我突然想到“父爱如山”，身在此山中，这山，何其伟岸！

木成林，林在山。人们把父亲比作大树，他们为家庭撑起一片天，以他们的胸怀庇护着家人，如山一样雄伟，林一样宽厚，坚实、恒定、久远。我想，我心中的那片森林，是对一代代父亲的依恋吧。这片森林，是滋养我的土地，是我生命活力的源泉……

2021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