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不宜公开的日记 1月5日 雪转晴 今天下了雪。我们下班从井下上来，雪停了，太阳也出来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刺得眼睛不敢睁开。走出澡堂，宋师傅戴上墨镜，说：“买副墨镜吧，就三、四块钱，咱们常年下井的，在井上最好常戴墨镜。”  我上街买了墨镜回宿舍。一进屋，小高笑着拿着什么东西在我眼前一幌：“来信了！”说着藏在背后。 “我的？” “坦白！是谁来的？” “我二哥呗。”嘴上这么说，可心里直嘀咕，八成是小兰写的。 “不对！大老爷们写这么小字？糊弄谁呢？再不坦白，这信就归我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我没见着信，我哪知道是谁写的。”这时我的脸已经红了。 “不老实！”他的背后已经发出了撕纸的声音。 “别，别，可能是同学吧。” “什么关系？” “就是同学呗。” “那你脸红什么？嗯？” “这你知道，我爱脸红。” “把信给你可以，可得依我一个条件。” “啥条件？” “让我看开头的称呼，还有最后的名字。”说着，他把信封举起来，刚举到头顶，我瞅准机会，一把抢过信，就往屋外跑。小高紧紧追了出来，我在楼内跑了一圈，又跑回屋里，插上门，把小高关在门外。 “好哇！等我再拿到你的信，先拆开抄成大字报贴出去！” 我不管小高在门外说什么，急切地撕开信看，果然是小兰来的。 三宝哥：你好！ 关于你来信提起的事，我的看法是这样的：人随着环境的变化，思想也会改变。我希望你慎重考虑这件事。一两年后，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能理解你。 保重身体！ 小兰 ××年1月1日 啊！她为什么这样答复我呢？现在跟两个月前为什么判若两人呢？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我马上写了一封信，寄出去了。 1月24日 晴 我又踏上了山乡土路，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山沟沟。 已近除夕，采煤队放假一个礼拜，再凑上两头的礼拜天，可以休息九天。队上只留家在宁昌的十几个人值班。 我在黄家岭下汽车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天已经暗了，我背着旅行袋，拎着尼龙网兜上了路。这沉沉的两兜东西，都是我昨天下午在宁昌太平洋市场买的。 我走上了头道岗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望着杏儿峪在黑黑的山沟里，只有点点从房子里透出的昏黄的油灯光。山村就要沉睡了，连狗叫的声音都没有，安静得有点吓人。想到喧闹的宁昌，高楼林立、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大街，杏儿峪显得那么凄凉。 我进了家，大黄狗没有出来迎接我。推开外屋门，黑洞洞的，我一挑门帘，进了爸妈住的屋子。只见爸转着小磨磨豆浆呢，妈在油灯下缝着衣服。 “爸！妈！” “——是三宝啊。” “哎呦，可回来了。穿得这么少，冷不冷？快坐炕上……” “拿的啥东西？这么沉。” “快把灯拨亮点，不看儿子，先看东西。” “我是接过他手上的东西。” “哎呦，看你瘦的，饿了吧，我给你做点饭吃。我们早就吃过了。”是啊，家里早就吃过饭了。一进入冬季，这里的人们不比城市人，都是一天只吃两顿饭：早饭是等干一阵儿活后才吃，大概是八点半到九点那个时间；第二顿饭要到下午三、四点才吃，吃完饭再干一阵儿活，晚上就不吃饭了。说到为什么这样，只为了省粮食。 “你先喝口热水。” “妈，爸，别忙活了，一会儿我自个弄。爸，二哥他们呢？” “你二哥明天才回来呢，你妹找玉花去了，四头做功课呢。” “我大哥他们好吧。” “呃。” “三宝，你这身衣裳……不便宜吧。” “你在城里忒忙吧？” “我们早晨五点过点就上班，下午四点之前下班就没事了。” “你这头发，咋不抽空剪剪呢。” “刚剪半个月。” “那咋这长呢？” “我这不算长，城里人还有烫发的呢，把头发烫得曲里拐弯的，男的烫发。” 这时，爸妈互相看了一眼，不说话了。我坐在炕沿喝完了一杯热水，想磨豆浆。 “三宝，听说城里有坏人。” “哪儿没坏人？哪儿都有坏人。” “三宝啊，咱们老实的山里人可不能学邪门歪道啊。” “你爸我们一辈子一点儿昧良心的事也没干过呀！” “爸，妈，你们咋啦？我咋啦？你们听了什么闲话了吧。” “那倒没有，就是看你这身打扮，我们怕……” “听人说城里的流氓都是这么长头发、兜裆裹腿的。” 听了爸妈这些话，我明白了：山里和山里的人们离现代大城市太远了，不光是生活水平，就连思维方式都差得很远。我跟爸妈讲了宁昌和我在宁昌的情况，讲了一个多钟头，他们才放下心来。然后我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给爸妈看。还拿出奶油蛋糕让爸妈吃，爸妈看着这黄白红绿精致的高级点心，咽着唾沫不敢接。我一个劲地劝，他们才两个人合吃了一块。 “好吃是好吃，可咱们哪吃得起啊。” 妈要给我做饭，我只用开水泡了两碗方便面，我吃了一碗，另一碗爸妈只尝了两口，剩下的说留给四头他们吃。我说还有呢。 “三宝啊，你吃了苦，也长了见识。” 我问起寄的一百五十块钱，爸妈的脸又沉下了。我追问是咋回事，他们才把事情告诉我。 原来，头一次的五十是妹妹从黄家岭取来的，第二次的一百就落到大嫂手里了。妹妹和四头去了两次也没要来。二哥回家一听就气炸了，跑到大哥院里跟嫂子要，她还是不给。这样，二哥拽来了大队书记和治保主任，当着面跟嫂子讲理，她就是不给，还反口骂二哥。一听嫂子来荤的了，二哥问大哥咋办。大哥吭吭哧哧说不出啥来。 二哥气坏了，指着大嫂说：“我哥攥在你手里了，还想攥我们？书记、主任都在这儿呢，他们说句公道话，你要不听，可别怪我翻脸。”书记、主任都说让嫂子把钱交出来。 这时嫂子眉毛一挑，说：“我可以告诉你钱在哪儿，就怕你不敢去拿。” “大伙儿都在这儿呢，不怕你耍花招。只要你说出来，我啥都不怕。” “钱在我裤裆里呢，就等你当叔叔的脱我裤子呢。” “听清了没有，”二哥抓住治保主任的胳膊，“这是她自己说的。” “怎么样，不敢动了吧。” 书记、主任都说嫂子太不像话了，这事我们不管了，说完就往人外挤。 “交不交？”二哥大声问。 “不交！看你咋办。” 二哥上前抓住嫂子的棉袄，嫂子骂着街伸手要抓二哥的脸，被二哥几下子把双手反剪到背后。这时大哥在一旁往地下一蹲，双手抱头一言不发。院里院外的人们有的劝二哥，有的说嫂子。二哥看嫂子还没有交钱的意思，伸出另一只手就要解嫂子的裤带。嫂子一看这招不灵了，知道二哥说得到、做得出，这才输口，一口一个好兄弟、好叔叔，饶了她。嫂子告诉大哥钱在什么地方，大哥把钱拿了出来。二哥放了嫂子，接过钱数了一遍，装好。然后把大哥抻过来，冲着嫂子：“他是你男人，也是我大哥。以前你掐着他，让他受气戴绿帽子，咱暂且不算。往后你再这样……”二哥顺手拣起一块砖，一掌下去，砖碎了。他斜眼看了看嫂子，分开众人走了。 嫂子看二哥走远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大哭起来。人们捂住嘴，转过脸，偷偷地笑着，渐渐地散去。 爸妈说完，一个劲地叹气。 “都是你们，”我说，“大哥喜欢的玉荣姐你们不要，偏要这个，让大哥受一辈子罪。” “玉荣爸妈要那么多彩礼，咱上哪儿弄钱去？” “啥都别说了，都是穷的。” 是啊，杏儿峪是个穷山沟，这周围都是穷山沟，这里的人们都过着穷日子。 （待续） |
技术支持：信动互联（北京）科技有限公司|中国知青网-中国知青网络家园 ( 京ICP备12025178号 京公网安备11010802025847号 )
GMT+8, 2024-6-9 17:23 , Processed in 0.189010 second(s), 23 queries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