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伢仂无腰”
日子过得很快,草地上早就出现了清冷的白霜,全队男男女女都投入了收割晚稻的劳作。 江鸣跟着腊宝到门口塘下面的长垅割禾[1],镰刀也是腊宝帮他磨得铮亮。到了一块面积很大的禾田边,只见眼前一片黄澄澄的稻穗沉甸甸地弯垂着,微风吹过,泛起一层层金色的波浪。 “好一幅丰收的景象啊!”江鸣心里不禁有些陶醉了。 田塍上一排男女挨个排着下到禾田,很快“唰唰”的割禾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腊宝带着江鸣走到一排人的侧边,不慌不忙地叉开双腿,半蹲着弯下腰,左手抓住一蔸禾杆的中部,右手用镰刀在禾干根部用力一划拉,“唰”的一声,禾杆应声而断。他动作潇洒地并排割断五蔸,不用转身就把手中的一大把禾杆放到了身后的地上。 “你割得好快,我冇看清楚。你割慢一点好啵?”江鸣对这位贫下中农老师委实有些崇拜。 腊宝脸上显然有点得意的神色,笑眯眯地把刚才的动作慢慢地做了一遍,嘴巴也不闲着:“两只脚站桩要稳,屁股不能翘。禾杆要抓紧,下刀要用力,一下割断筋。” 江鸣学着样子叉腿弯腰抓杆下刀,只割断了一半禾杆,没有“割断筋”。 “再割一下。”腊宝在旁边鼓劲。 第二刀下去,一小把禾杆全部都断开了,可是根部留下的禾茬却是七长八短,好难看。 腊宝摇摇头,看了看侧前方一群弯着腰忙活的背影,说:“你在后面慢慢学,不要急,也不要贪多,一次割三蔸就行,要招护[2]镰刀,莫割到自己。” 腊宝很快就割到前头去了,留下一行行整齐的禾茬。江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弯腰割几下,直起腰来捉摸一番,又弯腰割几下。到歇膊的时候,他还没有割到田坎下,而腊宝他们已经从田坎那边回头再割到田塍这边一个来回了。 大家坐在田塍上抽烟喝茶,看着田中间那3行显眼的禾茬,自然而然地就开起玩笑来了。 “呀咯嘞!那是哪个割的?像狗啃的一样。” “不是狗啃的,是小江啃的。” “哈哈哈!”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江鸣红着脸,低着头不作声。 有人打趣道:“不能怪徒弟,怪只怪师傅冇教好。腊宝不效胡哇!” “腊宝会当师傅教徒弟?大粪窖屎缸,越窖越肮脏。”有人起哄。 腊宝拉不下面子,黝黑的脸膛上有点胀红,“腾”的一下站起来,大声叫道:“你们笑么事?哪个生来就会种田?人家是街巴佬伢仂,刚刚下放才几日,能做到这个样子就不错哈,不像有的人不是割到手就是割到脚。哼,张胡子莫笑李搭子[3]。” 在知根知底的腊宝面前,一些曾经割到过手脚的人顿时不作声了。 继续开工后,要面子的腊宝明显加快了割禾速度,时不时地把江鸣面前的禾杆割掉一截。江鸣割一截就往前走一截,割割走走,渐渐跟上了进度。 大家看到腊宝较了真,再也不敢开这对师徒的玩笑了。 收工的时候,江鸣腰酸背痛地拖拉着脚步回到家中,趴在床铺上一动不动。 父亲关切地问道:“累到了吧?” “嗯。腰好痛。”江鸣有气无力地回答。 坐在房门口喝茶的继母很是不屑:“伢仂无腰,哪来的腰痛?” 江鸣默不作声,眼眶里满含着泪水,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如果她还在世,看到儿子这样,不晓得多心疼! 腰部的酸痛一阵阵地袭来,江鸣悄悄擦了擦眼泪,费力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床铺上,觉得舒服了一点。他望着屋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前两年沈虹巧挂着“地主婆”牌子弯着腰在县城游街的情景,他在心里不无恶意的猜测并诅咒着:这个地主婆挂牌子游街的时候不晓得腰痛啵?肯定会痛,一定会痛,痛得她发瘟! 想到这里,江鸣心情好了许多,好像腰痛也好了许多。
[1] 禾:专指水稻。 [2] 招护:含有小心、当心、看护、看管等多重意义,这里指小心、当心。 [3] 搭子:络腮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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