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儿上小学时,我有个要好的同学(后来他没上高中,去甘肃的一个林场就业,算得上咱们知青的老大哥辈),住在我家二楼。他很喜欢画画,我也跟着一起画。时间长了,绘画水平有了相当提高,虽然比这个同学还差不少,但是画的是什么东西还可以辨认得出来。后来,这个同学转学走了,我也因为兴趣转移把画笔扔到一边。 文革中,写大字报成了时髦,作为大字报的附属物——漫画也跟着走红。那时,学校不上课,派系林立,战斗队多如牛毛,为了表示不落后于形势,我和几个同学也成立了一个小小的战斗队,也搞大批判,写大字报。其实,也没什么好写的,无非是抄抄别人的东西。于是我又捡起画笔,画一些漫画。当然,创作是谈不上的,只是把刊登在各式各样造反小报上的漫画复制翻版。抄得多了,多少也学到一些画漫画的皮毛。 下乡后,正值秋收大忙,把我们一个个累得贼死。这时候大队要搞大批判,从一二队各抽几个知青到大队部,不知怎么就把我选中了,这一下,在学校里没事打发日子的雕虫小技到农村成了混饭吃的本事。在生产队里累死累活的干一天挣十分工,在大队轻轻松松地也是十分,何乐而不为。 在大队干了几天,回到队里。没过几天,又让我去学校。文化大革命从开始到这个时候,学校已经停课三年多,老是这么停下去到哪儿是一站。但是,要开学也得闹出点儿动静来对老百姓有个交代。于是,在全国范围发起对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大批判,同时让工人贫下中农进驻学校,美其名曰“掺砂子”,意思是被“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的学校就像一块捏不动揉不动渗不进水的胶泥,把砂子掺进去,就可以任意地捏,揉,也可以渗进水了。大队贫协派了两三名贫下中农进驻学校,让我去是协助他们搞大批判,当然主要还是画些漫画。题材多是“响尾蛇导弹——空对空”。当时流行一个说法“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以说明在“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教育下,工人贫下中农子女迅速蜕化变质。我以此为题画了一组漫画。为了能联系实际,领导还请了几位贫下中农给我讲“资产阶级教育路线”的危害。其实,没有多少文化甚至大字不识的农民哪里闹得清这么多的路线,讲来讲去,无非是哪个老师态度不好,哪个老师体罚学生……甚至哪个老师比较爱打扮,哪个老师比较清高。有些事简直就是对不干农活照样拿工分的教师的嫉妒。我选了一些素材画进漫画中。虽然我没有点名道姓,并且尽可能地表现得空泛一些,但还是明显地感觉到老师们的反感和不满。在学校这段日子,吃了老师们不少白眼。好在只搞了几天,我完成了任务又回到队里干农活。 我画的东西其实很不象样,可是受到农民和队干部们的一致称赞,有人还称我是“画家”。农村文化生活本来就很贫乏,文革一来,电影、戏剧、文艺演出都没有了,走乡串村的民间艺人被禁止了,我画的很不象样的东西在农民眼里也变得象那么回事了。 第二年春夏之交,大队要搞“忆苦思甜”,把我们几个知青集中到大队。这次主要是要搞一套类似连环画的东西,反映贫下中农在旧社会受的苦难。第一步,搜集素材,在本大队的范围里请了几位比较典型的人物,别人不记得了,印象最深的是我们二队的副队长王江。第二步,画画和写说明词,画画这部分主要是我。最后经过大队领导班子审查,在大队的一个什么会上展出,反响不错。大队领导决定,让两名女知青作讲解员,并安排在公社的范围内展出。这时,就没我什么事了,仍然回到队里干活。这一次,在大队干了大约二十天。 七〇年底,公社通知我,叫我画两张画,说是要交到县里去,干什么用当时没闹清楚。好在正是农闲猫冬,有的是时间,我就认认真真地画了两张交上去。一张是搞“忆苦思甜”时画的反映王河差点冻死的故事(见《生产队长》),另一张是反映生产队灌溉时社员们用身体堵水的事。 过完年,接到通知,让我到县里参加《开鲁县首届文化工作会议》。解放已经二十一年,怎么还是“首届”?可能是文革前的十七年对文化工作还重视得不够,没有开过文化工作会议;也可能是表示对文革前的十七年一切工作成绩的全面否定,即便是以前开过几次也一律不算数,惟有这次会议才是开辟了开鲁县文化事业的新纪元——这是文革时流行的思维方式和作法。我们公社有两个名额,我被选上是因为画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大多数知青回家了,而我还留在队里,“矮子里拔大个”,充个数吧。另一个是一队的WH,WH天性喜爱文艺,会拉小提琴。还爱动笔写作,下乡前的《西辽河水》(见《离开北京》)就是一例。曾被选派参加公社的文艺宣传队,身兼编剧、演员、伴奏数职。在队里,被农民的称赞包围,我是井底之蛙有点飘飘然。到了县城,我俩去县文化馆报到,见到来自全县的各路英雄和他们的绘画作品,我才知道自己的所谓作品有多么幼稚,距离真正的美术可以说是天壤之别,可能连入门初学的水平也算不上。 参加会的代表分成文学和美术两个组,我在美术组。代表中有知识青年,也有当地农民,还有专业的画家、作家,但是以业余的占多数。有个农民青年(严格地说是回乡知青),擅长油画,素描底子相当深厚,在队里就听说过他。当时盛行画主席像,各个机关企业部队学校都要在单位里最醒目的地方画一幅主席像,他到处画,在开鲁县有相当的名声。我们大队曾请他来画了一幅《毛主席去安源》,就在大队院子里正对着大门的地方,画高和真人大小差不多。为了这幅画,大队特意造了一座又像影壁墙又像佛龛的短墙。农村干部们对他也有点小意见,嫌他画像收费。其实完全可以理解,他不干农活,画像就是他的谋生手段,不收钱,吃什么。 开会时,大家都在听报告,这个小伙子拿着一个画板,在会场里到处画速写。县电影队有个女放映员,长得很漂亮全开鲁县有名,开会时作为工作人员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这小伙子坐到我旁边给她画速写。我在一旁看了他的整个作画过程,够得上专业水平。(后来,我们大队的知青BGL上调到开鲁县某机关工作,向这女放映员发起猛烈攻势,最后如愿以偿。这是后话。) 美术组还有一个北京女知青,她带来的作品是两幅油画写生《静物》。我虽说不懂油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像”。看得出,她即便不是美院附中的,也是进过少年宫的美术班,受过相当的专业训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