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一晃走了近40年。在那幽静的世界，老娘走过暖春走过炎夏，走过凉秋走过隆冬，已经走得很远很远，我的思念却经年不断。
老娘是突然发病的。
我婚后与父母同住。那天是腊月十八，清晨，天寒地冻，冷风刺骨，老娘蹲在室外团煤饼。蹲得时间久了，进屋取暖休息。老娘进屋后就坐在床头上说头疼。当时来家的二姐马上拿来止疼片，又怕光吃止疼片伤了胃口，二姐给老娘冲了个鸡蛋汤垫垫胃。喝完止疼片的老娘，症状没有丝毫缓解！老娘一直在喊“头疼”“头疼”“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在场的我和二姐不知所措，叫来三哥一起将老娘送到黄河道医院。等把老娘搬到急救室病床上，大夫发现老娘失禁了，棉裤湿漉漉的一片。大夫量血压、听脉搏、测心电，插氧气然后拿着手电筒，翻开老娘的眼睛，道：“瞳孔已经放大，怕是不行了”。这晴天霹雳般的话语，似乱箭穿心，天啊，不能啊，我们怎么受得了！怎能叫娘就这样走啊！娘啊，您怎能撇下这个美满的家，撇下未满两岁您心爱的孙子离去呢……
大夫说，尽管心脏还在跳动，可初步判断大脑已经出血。八十年代初的医疗技术设备还不能客观诊断，大夫凭经验断定人已经死亡。我们围在病床前轻唤着老娘，老娘没有反应。老娘的呼吸很粗壮，她昏迷着并发出强烈鼾声，像是沉睡一样。她已经不能言语，就连疼痛也表达不出来了。这时候听到信儿的哥哥姐姐们陆陆续续赶到医院。面对这个我们内心不能接受的现实，找到了医院的值班大夫要求再次抢救，可他无望地摇了摇头。那一刻我都蒙了，就像个溺水者抓住稻草一样，几乎跪求那位大夫。因为那天是星期日，没有其他主治大夫在协同诊断，值班的大夫只说已经尽到最大努力了。
这时老娘已经完全昏睡。大夫明确表示，老娘的症状是大脑出血，估计面积很大。如果进一步治疗，就必须开颅手术，可结果不敢保证。如果活下来最好的结果是植物人，也可能下不了手术台就没有生命了。听了这话，哥哥果断地说，老娘已经76岁，经不起再折腾。不能在老娘离开我们时，再做一次开颅手术。再者，万幸手术能够成功，老娘只能是植物人，那样老娘痛苦不说，我们要尽孝，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也经受不住。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后一致同意尊重大夫的，让老娘自然离去。
老娘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她脉搏强有力地跳动着，她胸腔高低深浅地呼吸着。因为心脏还在跳动，大夫不给我们开死亡证明。面对着死亡而至，而又不能立即咽气，老娘痛苦地“活着”,这对于做儿女的是撕心裂肺的痛，是心灵的折磨，人间最残忍场面莫过如此。
按照回族的丧葬风俗，亡人“三日必葬”。因为第二天是周一，出葬已经来不及。第三天是周二不适合回民出葬，所以要老娘维持到周一夜里零点以后去世。应我们的请求，大夫给老娘注射了强心剂，这样我们才有时间做丧事的准备工作。这天夜里，老娘被我们运回家，儿女们在家中陪着她度过了最后一晚。老娘在昏睡，我们在落泪，流不尽的泪水，想不完的思念。窗外北风呼啸，一阵紧似一阵，像在剜我们的心脏；时钟“嘀嗒嘀嗒”一秒一秒声响，像是铅滴慢慢灌注我们的胸腔，看着老娘慈祥的面孔，想到她老人家即将离去，我们多么希望时间定格在此时，凝固在此刻，老娘啊，您多留一会儿吧；真主啊，你让我娘多呆一会儿吧。我们还没有尽孝；她还没有享受清静富裕生活；她还不到耄耋之年啊。
天亮了，我到单位请假和交代工作。稍晚我回家，从车窗里看见哥哥穿着孝服蹬着自行车在大街上去报丧，我意识到，老娘已经咽气了，瞬时眼泪涌出，情不自禁地抽泣，感染了身旁的司机，他不住地安慰我。等我到家时，老娘的遗体已经安然躺在“经匣”（回族安置遗体的木匣子）里了。看到这个场面，我的心都碎了。我意识到，老娘将永远离开这个家，离开我们了。我的心空了。我泪如泉涌，扑上前去，嚎啕大哭，不顾一切地拼命拍打着“经匣”，声嘶力竭地连声喊“娘”。我千呼万唤，展不开老娘那闭合的双眼！我双手紧拉住“经匣”，妄图叫醒梦中的老娘。我大声哭喊：“娘啊，你走的太急了。我不能没有娘啊。”哥哥说，老娘早上9点08分没有脉搏，心脏停止了跳动。老娘的最后余温，留给了哥哥。
老娘就这样走了，走得好急，从早晨9点多发病到翌日清晨9点多停止呼吸，短短24个多小时，我无法相信自认为健康的老娘就这样走了。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写道：“脑溢血”。
老娘就这样的离去，生命何其脆弱！多么想和老娘多呆些日子啊。
人生如果能够重来，娘啊，我要回到您去世前。
娘啊娘，人生如果能够重来，我会在寒冬腊月，北风刺骨的早晨，蹲在室外团煤饼，不让您去受罪；我会让您每天都吃上香甜可口、营养丰富的饭菜，不要您为每天吃一个鸡蛋再三推让！
娘啊娘，人生如果能够重来，我会给您添置温暖轻柔的衣衫，不让您穿那件补了又补，缝了又缝的旧线裤离去；我会把全家男女老少40多口人召集在一起录像、合影，留下美好回忆，不至于您临终和孙子们也没有一张合影！
娘啊娘，人生如果能够重来，我会带着您去体检，让那些疾病消灭在萌芽状态；我会珍惜时光，孝敬老娘，真心关爱您的生活起居，不让您受苦受累；
娘啊娘，人生如果能够重来，还要像您去世前那晚一样，在隆冬之夜，在明亮的灯下，我们和您围坐在那热气腾腾的火锅旁，享受暖暖的亲情……
如果啊，如果，历史上没有如果!只有面对现实。
“如果”只是一种自我欺骗、自我安慰。现在对天堂之上的老娘再言报答，只能是一句空话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对老娘无尽的思念，还有抑制不住的哭泣。
这一切已经无法重新来过。
但是，有了觉醒就是一次新生，宛如老树干发出新嫩芽，我衷心寄语天下儿女们，孝敬老人时不我待，人生首要之事，莫过于尽孝，“子欲养而亲不待”，行孝当及时，错过时机，那将是终生最大的遗憾。
2021/9/27
发表于 2021-9-26 18:34:52
收藏
发表于 2021-9-27 08:04:20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