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年华》节选（二十九）

卜桂仁

《追梦年华》节选（二十九）

“右派”黎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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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进厂的时候，就知道厂里有一个右派，有些人背地喊他老右派，可是他当初年龄也不过四十多岁。

   他瘦高的个子，清癯的容貌，身板挺直，端正的工作帽下，是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他时常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旧棉袄，扣子扣得很整齐，脖子里常年扎着一条白毛巾，这身装束当时看起来有些怪异。也可能他肺部不好，时常咳嗽，需要重点保护气管部位。

   听厂里的老人说，他叫黎怀中，华南某大学毕业，右派身份，未婚，目前的工作是打扫厂里的各个厕所。后来政策稍有宽松，黎怀中先生脱离了打扫厕所的岗位，分配到轮胎车间去干些杂活，顺便可以在生产上出出主意。

   因为工作关系，我和黎怀中先生没有接触，只是偶尔碰面，彼此也不打招呼。我们进厂以后，基本上没看到有人作践他，但是也没有人启用他。也许，当时的人们认为，这样的处境，对于他，已经不错了。但是，对一个一心想要做事的人来说，闲置也许就是最大的伤害了吧。

   先生低调深沉，很少与不相干的人来往。所以黎先生平反后，很多人表白当初如何景仰他，如何维护他，好像黎先生当时就是一个人望的中心。诚实地说，我认为这些都不是事情的本来面貌。经过运动的不断锤炼，人们的心智日臻成熟，很多人都不会再去做那对打翻在地的人踏上一只脚的勾当，但是真正能够从迫害的角度施以同情的，不知内情的一般人很难做到。

   一九七八年下半年，全国为右派平反，黎怀中先生的问题也被摆上领导桌面。打开他的档案，不禁让领导们大吃一惊，原来他的档案里并没有右派结论，他根本就不是右派。黎先生哭了，他焉能不哭。

   二十年前，年轻气盛的他刚刚大学毕业，分配在某研究所实习。在整风运动中，他不知深浅地对单位领导提了些意见，领导把他的意见，做为右派言论，发动群众进行批判，而后，他就被发配到了中州市。那边单位是把他当做右派遣送来的，这边单位也是当做右派接收的。他本人也以为自己是个右派，实实在在地享受了将近二十年的右派待遇，谁知道却是一场乌龙。

   将近二十年里，没有人看过他的档案，也没有人过问他的问题，他的人生、他的事业、他的幸福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断送了。

   不过黎怀中先生还是被落实政策，厂里给了他应有的待遇。先当副总工程师，又做技术副厂长。先生有了自己的单独办公室，厂里还在家属院为他解决了一套小三开住房。有人为黎先生介绍对象，年近五旬的他结婚了。妻子是一位教师，一个文静贞淑，善良本分的女人，后来也调到了我们厂，在厂办技校做老师。

   有一段时间，我曾在黎先生的领导下工作，因为隶属关系，经常到他的办公室去汇报工作，事务之余，偶尔也扯些人生和哲理。我觉得，先生不善清谈，更多的时间，他是在本职岗位上默默地耕耘和对周边事物深沉的观察思考。

   我以为，落实政策之后，黎怀中先生的心情还是没有能从苦闷和仿徨中解脱出来。先生生性耿介，为人坦直，做事认真，处世秉正，唯知努力工作，无求意外侥幸。他既不通官场周旋的黑厚也不谙人情世故的圆滑，多年的闲置与耽搁，使他对原本熟悉的东西反而感到有些生疏，他无法跟进这瞬间万变的新形势。我曾不止一次地听先生说起，这个新环境新位置对他并不适合。

   后来，先生退休了，单位上不少人都认为他退得太早，没有捞到什么实惠，为之惋惜，而我却隐约感觉到先生在圈内的失意与孤独。

湖南老李

真是“天方夜谭”。

语勤

卜桂仁战友所叙一事，还真不是天方夜谭。据亲属中右派的大哥讲，当时的情况就是单位要报送规定数量的右派，真正的右派数量不夠，就把給领导提意见的或者和领导不对付的人充数，送去劳改。大哥就是不是右派的右派。领导让大哥送右派分子们到北京报到，他以为这是差亊，结果到了北京才知自己也是右派一伙的，踱脚大骂领导不地道后被发配到密山劳改农场。幸遇右派丁玲、聂甘儒、尹瘦石⋯等人並与他们成为患难之友。大哥今年87岁，他就是一名不戴帽的右派。多年后平反时，没有帽子可摘，可悲致极。

麻沙老农

不是右派享受了二十年右派待遇。与此类似，插队时我所在的村里有两个地主，一个是货真价实的地主，另一个是没有土地的地主。后一个地主原来祖上有不少土地，不过到他手上全部败光，解放前夕已经没有土地了。但在土改时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评为破产地主，享受四类分子的待遇。大家都觉得他很冤，既然已经破产了，怎么还是地主？当时流行的说法是：“阶级敌人是人还在心不死，时刻企图变天、”不过在大家看来，破产地主平时老实巴交，谨小慎微，逆来顺受，安排四类分子完成的事情，都及时完成。实在不像企图变天的阶级敌人。

龙行天下

不是右派却被整，
白白损失数十春，
当年怪事实在多，
谁要碰上霉透顶。

安宁檬

作者客观地记述了特定环境下的一个特定人物，这样的经历会改变人的一生，刻在心灵的创伤是永远也抹不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