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恋
海嗨
王冬要带着刘梅回青岛。
刘梅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坐在病床上望着空空的病房思绪万千。
王冬见刘梅进了病房他也跟了过来,他知道刘梅的女儿娟娟在一个多月前就是在这张病床上躺过。
刘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一边双手握紧了拳头一边在心里说,我们胜了!我们胜了!今天终于看到了新冠肺炎病人在这个医院里清零了。
整整五十五天,王冬和刘梅紧紧地战斗在一起。
那些天他们都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想别的,可今天清闲了王冬怕刘梅想得太多了就坐在她的身边想和她说回话。
“我们青岛的海捕大虾很有特色。”王冬望着刘梅说。
刘梅看了他一眼心想,看你每天弓着那九十度的腰拖地板的样子就像个大虾,今天你是得闲了,要不你整天累得像你儿子的孙子似的哪还有这些闲情逸致去想西想东的。
王冬有些恳求地望着刘梅。
刘梅说:“我不会去吃你那三十八块钱一只的大虾。”
怎么哪把壶不开你提哪把呢?我们青岛好人好事多了去了,别的不说就说这次武汉出现了新冠肺炎病毒我们青岛是第一时间派出了医护人员随着山东医疗队进驻了武汉;得知这里缺菜我们青岛第一时间发出了专列拉着四十五吨蔬菜来了,这些你怎么不说呢?王冬一边在心里不服气地叨叨着,一边对着刘梅说:“不,姐。”可他刚想往下说什么,一想到叫她姐心里就别扭,现在的武汉人不光是脾气见长了就连年龄和辈分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刚见面的时候,王冬穿着防护服对着刘梅说:“麻烦一下帮我在后面写上‘青岛王冬’四个字。”
刘梅望着他心想,现在国家和各省的医疗队来了不少,一般在后背上写字都是自己医疗队的人,可这人有些奇怪,怎么能找我呢?
王冬见刘梅没动就又说:“行行好帮个忙吧。”
刘梅看他有些猴急的样子就一边抓起桌子上的笔一边对着王冬说:“叫姐。”
王冬望着她没说话。
刘梅右手捏着笔屁股用笔尖对着他上下晃动着,那意思是叫还是不叫?
王冬心想,都说武汉是英雄的城市,这武汉人也确实够伟大的,看来今天不叫姐这忙她是不能帮了。想到这里,他有些羞涩地叫了声“姐”。
刘梅点了点头说:“这还差不多。”
王冬赶紧把后背给了她。
刘梅大笔一挥用她那自创的武汉体给他写上了“青岛王冬”四个字,看她那苍劲有力的字就知道她的性格就像武汉长江大桥上的钢板一样刚毅不屈。
后来王冬知道了她今年24岁,而他自已经是28岁了。
叫姐就叫姐吧,没办法,王冬知道这社会“出门叫大哥求人三分低”这个在唐朝下发的一号文件一直到现在还是管用的。
“姐,我领着你到崂山的太清宫算一卦,看你能不能找着个叫王冬的老公?”
刘梅望着他一边苦笑着,一边还是摇着头。
“姐,要不我领着你看海吧。”王冬有些深情地望着刘梅说。
刘梅慢慢地说:“我们武汉有长江。”说完她又摇着头。
“我们青岛的海水是蓝色的。”王冬还是望着刘梅认真地说。
刘梅还是慢慢地说:“我们长江的水是红色的。”
王冬刚想再说什么,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见是张萱打来的就赶紧站起来接了。
“老公,你说咱认识了多久了?”看起来张萱今天是闲得无聊了,她怎么问起一年级小学生的问题了呢?
如果说今天张萱在他面前他会笑嘻嘻地对着她扳着手指头数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可今天她没在眼前他就直截了当地说:“五年了,怎么才俩月没见面你记性差了这么多?”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郑重地告诉你你撒谎了!”张萱说完就关了手机。
撒谎,谁撒谎?我是一个撒谎的人吗?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有谁不撒谎呢?别的不说就说外国有个姓特的他撒起谎来连下巴都掉了,幸亏有碗接着,要不的话掉地下保准就碎了。王冬一边关着手机一边在心里说,咱不说国外的了咱说国内的吧,普通老百姓撒个谎也就算了,可现在连当官的也撒起谎来了,不说别的就说前些天刘梅接了他父母社区居委会主任打来的电话,说她八个月大的女儿娟娟在她们那里的义工妈妈怀里吃奶呢,还说请她一定要安心工作。
其实刘梅知道自己的女儿正在她医院里的病床上戴着呼吸机抢救呢,当时她两眼冒着泪花说了声“谢谢”。
直到昨天王冬和刘梅一起去了那个社区,居委会主任流着泪说:“真对不起,为了让你安心工作多抢救一个病人,您的爸爸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们一定要这样做。”
刘梅听到这里她的两个眼圈红了。
“当时我们都不同意,谁知你的爸爸在上救护车的时候给我们跪下说,一定要照他说的办,他还说这是他最后托付的事了。”居委会主任流着泪说。
刘梅的眼眶里转起了泪花。
救护车拉着一车人奔向了医院,谁知鬼使神差地把刘梅的女儿娟娟送到了刘梅所在的医院,刘梅的爸爸转到了另一个地方。
王冬递给刘梅一个手绢。
刘梅一边往外推着一边说:“我挺得住!”
居委会主任哗哗地流着泪说:“当时我也是哭着说的那些话。”
刘梅朝着居委会主任鞠了一躬然后说了句“给您添麻烦了”,说完她就和王冬一起走了。
“姐,我仔细想过,你必须跟我走!”王冬一边说着一边又坐在了刘梅的身边态度有些严肃地说。
刘梅仔细地望着他,她好像是不认识他似的,也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似的。
那天王冬和刘梅来到了中心医院,王冬知道刘梅的丈夫在这里当内科医生。
在走廊里刘梅把手里的车钥匙递给王冬说:“把车开过来吧。”
什么开车?开什么车?咱俩来的时候没开车啊,这哪来的车呢?王冬纳闷了起来。
刘梅见他没动弹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怎么没有驾照还是怎么的?”
怎么没有驾照?
王冬是搞产品售后服务的,他整天是开着车四下里转,这怎么还能说没驾照呢?
“姐,有驾照。”王冬一边答应着一边接了钥匙。
可这车上哪里去开啊?车在哪里呢?王冬正想再问的时候刘梅走开了,他看得出来她的步伐有些沉重,他也知道她是有意不让他进病房的。
这医院这么大,这停车场这么多车,这上哪里去找刘梅说的那辆车呢?好在有遥控器,王冬是东一头西一头摁着找吧。
刚来武汉的第六天王冬接了张萱的电话。
“老公,你在哪?”张萱问。
“我在上海。”王冬不假思索地说,“上海的客户有事公司把我派来了。”
王冬处理完之后听说武汉病了,他觉得应该为武汉干点什么就坐动车来了,谁知武汉封城他走不了了。
“武汉现在闹病毒,你自己千万注意点。”张萱嘱咐着说。
“放心吧,老婆。”王冬说,“老婆我问你个事,现在白衣天使都支援武汉你报名没?”
“我们医院第一批已经走了,我想第二批报名,这不给你去电话商量一下嘛。”张萱说。
“能来就来,不用商量。”王冬说。
“什么能来就来?你在武汉?”张萱急急地问。
“什么我在武汉,我在上海。”王冬说完一下子关了手机,他的心嘣嘣地跳个没完,他真不明白自己堂堂七尺男子汉怎么差一点就成了红岩中出卖江姐的叛徒甫志高了呢?他对着自己的嘴巴轻轻地打了一下,那意思是往后一定要把好门。
王冬还是东一头西一头地找着车,还好有一个车有应答了,他走近了一看是奔腾牌轿车,他上车打着了火,然后把车开到了走廊的出口等刘梅。
没过多久刘梅两只手提溜着东西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穿防护服的医生。
王冬见了赶紧下车把刘梅手里的东西接了。
刘梅转身给后面的那个医生鞠了个躬说:“谢谢了,您出力了。”
那个医生对着刘梅竖起大拇指说:“他是好样的。”
王冬知道刘梅的丈夫昨天走了,她应该昨天来的,可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护理病人脱不了身。
刘梅红着眼圈赶紧上了车。
王冬也学着刘梅的样子给那个医生深深地鞠了个躬。
那个医生也向他鞠了一躬。
王冬上了车。
那个医生转身要回病房。
王冬看见她后背防护服上写着“山东张萱”四个字,怎么是她?
王冬和张萱是在青岛的医院里认识的,那一次他病了张萱是他的主治医生,两人一来二去就这样卖眼镜的对上了光成了朋友,再往后俩人就确定了恋爱关系,现在就差定日子结婚喝喜酒了。
有时候张萱问王冬,青岛这么多美女你为什么单选了我一个外地的。
王冬说,今生他对武汉有缘。
那一次他开车走在了川藏线上,突然,车抛锚了,他打电话叫了救援,可救援的人说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叫他等,这可真是坐火车晚点没办法的事只有一个字“等”吧。
谁知那天太阳家里有事落山落得早,王冬一天滴水未沾了,正在他着急的时候他忽见一个骑车人来到了他的面前,那骑车人问明白了情况之后就打电话把和他一起的骑车人都叫了过来,王冬一点整整十个人,他们不但给了王冬一些吃喝,而且还陪着王冬等到了救援的车到来,等骑车人离开的时候他看清楚了他们旗帜上写着“武汉”两个字。
从此以后“武汉”就像是一棵玫瑰花一样在他心里扎下了根,到现在他还经常想如果那天没有武汉的那些骑车人他会饿死渴死,要不他就会躺到狼肚子里睡大觉了。
张萱说,我可有言在先,我家在农村父母靠我养活,在青岛我是即没房也没地又没车,我可是化了的冰糕光棍一根。
王冬说,我什么也不要就要你身份证上有“武汉”俩字就行了。
张萱笑了笑说,那成,满足你的要求。
王冬开着车又拉着刘梅来到了人民医院,他不敢问来这里干什么?可他知道她的妈妈在这个医院里上班。
武汉刚开始闹新冠肺炎病毒的时候,刘梅和她的丈夫商量后决定把他们的女儿娟娟交给刘梅的爸爸妈妈看着,他俩人都上前线,当时两个老人都同意了,可谁知肺炎病毒越闹越凶,刘梅的妈妈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当时她心脏有病刚动了手术在家休养,可她全然不顾把孩子交给了刘梅的爸爸照看着她也上了前线,谁知她的妈妈在给病人看病的时候也染上了肺炎病毒在一个星期前走了,在她弥留之际她打电话告诉刘梅说,娟娟你爸爸在家看着,你一定要放心工作,本想着她过去看看她的妈妈,可她的妈妈不让她过来,让她抓紧时间抢救病人,刘梅答应了。
刘梅下了车,还是和上次一样她不让王冬跟着她进病房,让他在车上等。
住了不大一会儿,刘梅提溜着一包东西出来了,看她两眼发红的样子,王冬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叮铃铃……
王冬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张萱来的就赶紧接了。
张萱说:“王冬,咱俩扯平了。”
王冬不明白就问:“什么扯平了?”
张萱说:“她现在在德州齐河。”